朱厚照憋紅了臉,腦袋開始琢磨。
謝遷正色道:“這意思是,天下有萬民,萬民的心意,并不一致,因此,治大國者,必須小心謹慎,切不可凡事操之過急,因為太子殿下取此民心,便要背離彼之民意,太子殿下令一部分百姓受惠,就要傷害一部分的百姓。”
朱厚照想了想,覺得這話有道理。
謝遷朝弘治皇帝方向拱拱手:“今陛下遷徙士紳,臣自知陛下此舉,乃是為了佃農百姓,這樣做,無可厚非。太子負責遷徙之事,這士紳之民,本就因為朝廷的政令,而受到了損害,理應好生安撫,可臣聽說,在遷徙的過程之中,簡單粗暴,這些可是有的。甚至齊國公還放言,要掘人祖墳。”
方繼藩眨眨眼,一副無辜的樣子,有嗎?
朱厚照便額上青筋爆出:“遷徙之事,事關重大,只要朝廷有一丁點的松動,士紳們便會得寸進尺,絕不肯遷徙,因此,只能用強,不然,謝師傅莫非還可以和他們講道理,讓他們乖乖遷徙?”
“遷徙呂宋,本就是錯誤的。”謝遷正色道:“呂宋是何等地方,離中國何其遠也,這么多手無縛雞之力之人,遠渡重洋,至那蠻荒所在,其中艱難險阻,殿下可知否?”
朱厚照不禁奇怪的看了謝遷一眼:“謝師傅又未去呂宋,豈知呂宋艱險?”
謝遷不禁要抓狂,這是什么話,這是狡辯,我當然沒去過,可是不代表只有去過,方知那里何其的艱難!
自然,謝遷是辯論能手:“殿下莫非去過?”
朱厚照:“……”
謝遷道:“殿下沒有去過,卻問臣有沒有去過,這未免有些強詞奪理。呂宋,化外蠻夷之地,人所共知,太子殿下……臣……哎……”
謝遷跟人爭辯起來,總是容易上臉,因此,此刻謝遷的臉紅的可怕,可很快,他意識到了自己是臣子,不禁嘆息,幽怨的看著朱厚照道:“臣的親族,為數不少去了呂宋,臣對此,沒有怨言,只是……他們也是大明的子民,本都是讀書人,現在懸孤海外,何其凄涼,殿下現在若是派人去呂宋,允愿還鄉者還鄉,準他們在江南安頓,至于土地,不要也罷,如此……方為仁慈啊……老臣……老臣……”
說到此處,似乎想到了自己的親族在外的慘景,謝遷眼里噙淚:“這般將人強行送去呂宋,與流放又有什么區別?他們有何罪,又何其無辜。”
百官之中,不少人動容。
似乎被謝遷的話所感染,不少人開始低頭擦拭眼淚。
多少人的親族,被送了去。
他們當初,可都是一群人上人,轉眼之間,便如囚犯都不如。
都說人離鄉賤,這哪里是離鄉,這是充軍發配啊。
弘治皇帝端坐,他沒有吭聲,而是非常細心的觀察著朱厚照,他想知道,在面對百官質疑時,太子會是什么表現。
不過……朱厚照方才的表現,并沒有讓弘治皇帝滿意。
因為顯然……謝遷引經據典,屢屢駁斥的朱厚照沒有話說,此后的動容之言,莫說是別人,便是弘治皇帝,也不禁為之凄然。
朱厚照一聽到謝遷的親族,眼睛卻亮了。
弘治皇帝觀察到了這些,心里一咯噔……這個傻兒子,他不會……
卻見朱厚照驚喜的道:“你的親族,是不是有個叫謝志文的?本宮認得他呀!”
殿中驟然之間,安靜了下來。
臥槽……
謝遷聽到這一句,我認得他,眼前一黑,幾乎要眩暈過去。
自己的這個堂兄,和自己自幼一起長大,此后自己出仕,而他卻在家中操持謝家的家業,雖是兄弟二人,天各一方,可這兄弟之情,卻非同一般。
堂兄一輩子都待在自己的老家,現在被強迫遷去了呂宋,可以說……不慕虛名的堂兄,幾乎是透明一般的存在。
太子殿下怎么會認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