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敏政算是一代名儒,若無此事,他將來有很大的可能位極人臣,可惜因為一場從頭到尾都顯得荒誕不經的鬻題案,不但被迫致仕,出獄后更是抑郁而終,令朝野上下無不覺得惋惜。
尤其翰林院這邊,眾翰林開始自發為程敏政寫祭文,畢竟程敏政在禮部會試之前擔任翰林學士、掌院事,且是《大明會典》的副總裁官。
消息傳到宮里,弘治皇帝大為惋惜,除了派人前去吊喪慰問,還追贈程敏政為禮部尚書,祭葬一切按照正二品官員的規格。
在京士子以及名士大儒,開始有組織地進行吊唁活動,就算之前有人為程敏政鬻題而心中不忿,不過故人已去,國人一向講究死者為大,對于程敏政以前犯的那點兒“過錯”似乎也“既往不咎”。
朝野上下,很多人兔死狐悲,認為程敏政遭小人誣陷,替程敏政叫屈不已。
沈溪也隨眾翰林一道寫了篇祭文,不過他跟程敏政之間并無交往,他的祭文最多是感慨一下程敏政以前的功績,在眾祭文中顯得很不起眼。
程敏政病逝后幾天,程家成為京城讀書人蜂擁而聚之所,一些有心人甚至利用程敏政的死,對朝中官員展開反擊,許多讀書人被人利用尚且不知,在為程敏政吊唁時作出一些不恰當的言論,矛頭直指朝廷核心,內閣和六部七卿都不得幸免,甚至對弘治皇帝不能明朝秋毫也加以批評。
沈溪沒去湊這熱鬧,他只是隨了份子給程家送去一點慰問金,代表翰林院去吊喪的是新晉侍讀朱希周。
在這幾天時間里,沈溪一直關心唐寅的情況,得知唐寅在吃了藥并張貼狗皮膏藥后,傷情日漸好轉,心里稍微好受些。
沈溪非常清楚,歷史的走向便是如此,他沒有去挽回一件既定的悲劇,并不能算是一樁罪過,在這件事上,他沒有對不起程敏政和唐寅等人,其實他自己也險些落進鬻題案而成為受害者。
到六月十五,沈溪休沐時,特地去探望唐寅。
因唐寅與徐經決裂,此時唐寅身邊只剩下隨他進京城趕考的唐府小廝,本有兩人,其中一人回鄉報信去了。
沈溪的到來,并沒得到唐寅的好臉色,此時他仍舊不能下床,趴在床上冷眼打量沈溪,臉上到處都是瘀傷,胡子拉碴的顯得特別滄桑。
唐寅冷聲道:“用不著沈修撰大發善心!”
這話說出來,頓時讓旁邊的宋小城不滿意了,大有上去揍唐寅一頓的打算。
唐家小廝正想阻攔,但被宋小城一瞪,那小廝嚇得趕緊讓到一邊,最后還是沈溪擋住宋小城。
沈溪道:“在唐兄心目中,或許是在下奪了你狀元之位。唐兄若不領情,那就罷了!”
聽到沈溪這話,唐寅多少有些羞愧……就算他是江南鄉試解元,自詡有狀元之才,但也清楚自己距離中狀元尚有差距。
單單一道四子造詣考題,整個禮部會試中只有三人能作得出來,其中就包括會試會元沈溪,而沈溪殿試的文章,唐寅出獄后也找來看過,那真的是精彩絕倫,他每次看到都有一種自愧不如的感覺。
更可甚者,在唐寅自詡獨樹一幟的書畫造詣上,在跟沈溪相斗后,他也自認稍遜一籌。
這分明是處處都不如人家,哪里有臉在別人面前耀武揚威?
唐寅抱著枕頭,道:“沈修撰不忙于公事,前來我這兒作什么?難道不知道如今朝中人,人人避忌與我有瓜葛,之前尚且有人懷疑沈修撰也與鬻題案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