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向脾氣耿直的李東陽,過來怨責謝遷也只是說他這奏本上的不是時候,而沒說這奏本有錯,因為李東陽也不支持這么一場勞民傷財的戰爭。
謝遷老臉漆黑,那些尚書、正卿什么的不好意思過來質問,因為他們在朝中地位最多跟謝遷持平,甚至不如謝遷,沒那資格,但李東陽畢竟在內閣中排序在謝遷之上,可以說這話。
謝遷道:“敢問一句,陛下乃是稚子?”
李東陽眉毛胡子皺到了一起:“此話何意?陛下豈是稚子?”
“既不是稚子,莫不是還要人哄著,凡事專撿好聽的說,難聽的就藏著掖著?進臣之該進之言,老夫有錯嗎?”
這句話說得干凈利落,擲地有聲,但卻很刺耳,對皇帝多少有些不敬。
但別人知道,謝遷和李東陽都是帝師,天子若有什么過錯,先生這么說無可厚非,連皇帝都要恭恭敬敬說一句“朕受教了”。弘治皇帝并非昏君,自然能分辨出謝遷所言只是一時氣話,不會追究。
在場沒人會去告謝遷的刁狀,現如今謝遷已令龍顏震怒,落井下石的事,他們不屑為之。
李東陽氣得說不出話來,但他感覺謝遷脾氣改變不小,以前總是別人得罪皇帝,謝遷在旁邊笑著打圓場說情,現在犯顏納諫觸怒皇帝的反而變成謝遷本人。
李東陽本來覺得謝遷奏本里的內容,是經過深思熟慮寫出來的,并非置氣。
之前弘治皇帝曾暗中授意內閣將朝中議論停止兵鋒的奏本壓下,造成一種朝廷上下齊心應對西北戰事的假象,現在內閣把下面的奏本給壓住,但內閣大學士卻帶頭“造反”,還當著皇帝的面說出來,相當于打皇帝的臉,朱佑樘之前的憤怒足以說明一切。
李東陽自己想說而沒說的事,被謝遷說了,就算他覺得謝遷說的時機不對,也犯不著跟謝遷吹胡子瞪眼。
一行人在宮內分道揚鑣,回六部的走午門,回家的則走東華門,犯言直諫的謝遷要去文淵閣輪值,而之前在皇帝面前裝好人的劉健和李東陽則直接出宮打道回府。
謝遷正要過左順門往文淵閣去,見到兩名老太監帶著一個穿著大紅官袍的年輕官員,在幾名宮廷侍衛的簇擁下進了午門,謝遷一看頓時來氣……不是沈溪是誰?
“這小子,讓我被皇帝記恨,你倒是優哉游哉,我且上去訓你一頓,看你還有這般好心情!”
謝遷氣不打一處來,直接走過去,老太監和侍衛見到謝遷連忙行禮,只有沈溪不慌不忙拱拱手:“謝閣老。”
“你們且先退下,老夫跟沈……姓沈的說兩句,不會耽擱了他的差事!”謝遷對老太監和侍衛道。
“是。”
老太監和侍衛都到遠處去等候,等人走遠,謝遷才將目光收回,怒氣沖沖地對沈溪道:“都是你干的好事,老夫今日將你昨日起擬奏本呈遞陛下,陛下怒不可遏,如今指不定要如何追究,你居然閑庭信步一樣進出宮門,可知大禍臨頭?”
沈溪想了想,語氣仍舊輕松:“謝閣老似乎說錯了吧?即便大禍臨頭,也不該是晚輩,而是您老才是。”
“你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