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苑沒好氣地道:“謝閣老怎么老說喪氣話?那時能一樣嗎?也不看看過去幾年咱大明基本是壓著韃子打,現在莫說長城以南,就算城塞北邊幾百里恐怕也難以見到韃子蹤跡,就當是陛下去塞外散散心,完成御駕親征的心愿,若出了狀況大不了緊急撤回關內,應可保無恙。”
張苑好聲好氣跟謝遷商議,但話入謝遷耳,張苑的建議根本就是在挑戰他的底線,當即義正言辭質問:
“自古以來帝王都盡量避免以身犯險,否則出了意外,大好江山誰來繼承?本朝土木堡之禍,京師有儲君坐鎮,敢問今上御駕親征后,京師誰來監國?”
張苑惱火地道:“咱家好心跟謝閣老說話,謝閣老卻處處跟咱家頂撞,這是擺什么譜?跟你說明情況,勸阻起不了任何作用,若謝閣老真有決心,便在宮里長跪不起,看陛下是否會回心轉意!”
謝遷雖然很想出言反駁,但也知道張苑不是故意刁難他,說的話全都是現實,無論他反對出兵的態度多強烈,哪怕以死相逼,朱厚照也不會收回成命。
換作正德以前歷任皇帝,哪怕是昏聵的英宗,都會對大臣的意見有所參考,而現在面對的正德,可以說是大明乃至華夏幾千年來少有的剛愎自用、沖動武斷、好勇無謀的昏君代表。
張苑有些不耐煩了,道:“咱家能說的就這些,勸阻出兵只是給自己找麻煩,堵不如疏,這道理謝閣老應該懂,咱家反正不會站在你這邊,你愛怎么說怎么說,反正咱家支持陛下出兵。”
謝遷氣呼呼地道:“張公公想要出爾反爾么?”
張苑怒極反笑:“謝閣老可真會給人扣屎盆子,誰出爾反爾了?咱家不過是不想被陛下摒棄……或許陛下還會跟謝閣老您講道理,難道會跟咱家這樣的奴才講理?謝閣老若不聽勸,那就跪諫,反正朝中沒了謝閣老,還有旁人來當輔臣,咱家照樣安安穩穩執掌司禮監……”
謝遷聽到這話,心里極不舒服,不過對方官職畢竟壓自己一頭,還是耐著性子,沒有當場發作。
張苑折返,謝遷不得不跟著張苑一起回到人群中。
張苑朗聲道:“諸位大人請稍候,咱家先去見過陛下,聽候陛下吩咐,再來請諸位大人覲見,還是那句話,關于出兵之事你們不要忤逆陛下,咱家能說的就這么多,這里先請諸位大人原諒,若陛下讓咱家動廷杖,到那時……咱家只能遵命行事!”
這話根本就是赤果果的威脅,張苑說完揚長而去,眾大臣靜默無聲,顯然沒人愿意強出頭。
午朝在一種古怪的氛圍中開始。
眾大臣已許久沒進過奉天殿,入內后,寬闊的殿內朱厚照已升座。
自打登基至今,朱厚照舉行朝會更像是例行公事,非常敷衍,一應繁瑣的叩拜程序能免則免。
無論是鴻臚寺,還是光祿寺等負責禮儀的衙門,這次朝會舉行前都沒得到授命,并未安排覲見禮儀。
就好像平時在乾清宮召見大臣一樣,朱厚照升座后把事情大概一說,象征性地問一下大家的意見,然后就可以結束了。
但謝遷卻不想讓朝議流于形式,直接跪下,恭敬磕頭:“老臣代表滿朝文武,參見陛下。”
沒人愿意被謝遷代表,但此時謝遷說什么也沒人敢反駁,大臣中即便是勛貴,也恭敬地跪下來磕頭,以示對朱厚照的禮重。
朱厚照坐在御座上,整個人顯得很輕松,抬手道:“諸位愛卿,平身吧。”
謝遷沒有依言站起,許多大臣剛直起身發現謝遷沒動,只得又重新跪下去,大殿里依然跪滿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