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過來的原因,也是聽手下匯報說謝遷在東廂房接見了一位自榆林衛城北門入關的特使。要是三邊軍鎮來的使者,斷不可能從長城外入城,那這位特使有很大的可能是自草原而來,于是便來探明情況。
謝遷這個時候才留意到手里的藥碗不知何時傾斜的,藥汁撒了一地,他稍微整理一下,本想站起來,卻沒什么力氣,癱坐在椅子上,神情非常沮喪。
“德華,老夫有之厚的消息了!”謝遷平息了下心情,才幽幽說道。
王瓊一驚不老小,瞪大眼睛問道:“謝閣老是說,沈尚書已從大同那邊帶兵過來?那韃靼人馬……”
“也跟來了。”
謝遷詳細解說,“乃是韃靼汗部主力,由達延汗巴圖蒙克親自帶兵,大概有十多萬人馬……此前韃靼內部出現戰亂,你所說的永謝布部已經被巴圖蒙克給消滅了!”
王瓊仍舊一臉震驚之色,迫不及待地問道:“那謝閣老,沈尚書幾時帶兵回來?是否安排人馬前去接應?”
謝遷抬頭看著王瓊,目光中呈現異常復雜的情緒,道:“你覺得此時三邊應該調派人馬去跟他一起胡鬧嗎?”
如果謝遷這話是疑問句,王瓊或許會給出兩種截然不同的答案,但謝遷把沈溪精心籌謀的軍事行動形容為“胡鬧”,間接地把謝遷的傾向說了出來,讓王瓊意識到,謝遷不會贊同出兵配合沈溪作戰,哪怕之前謝遷曾說過要先等消息確切后才會用兵。
現在有了消息,謝遷也不會履行承諾。
王瓊一時間不知該如何說才好,思索半天后問道:“沈尚書領兵往延綏……卻不知幾日能抵達?”
謝遷道:“按照他派回來的使者的說法,大概四五天,或許還有可能更短。”
王瓊顯得很緊張:“那……就咱們就什么準備都不做?沈尚書領兵在草原上行軍數千里,必定人困馬乏,且軍中以步兵為主,若跟韃靼騎兵拼速度的話定然不及,再者……即便沈尚書可以一路翻山過河,畢竟還有榆溪河橫亙于前,現在正是夏天漲水時,他的人馬要渡河不那么容易啊。”
謝遷看著王瓊:“你為他擔心這個作甚?他一路東來,路上經過的河流不知幾許,難道會被區區榆溪河難住?榆溪河再寬闊,水流再急,總沒有過黃河那般兇險吧?”
“這……行軍途中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生,榆溪河乃是榆林衛城的母親河,從城里劃船可以直達上游渡口,既然是舉手之勞,為何不襄助一把,非得見死不救?再說了,在河套地區與韃靼人決戰,乃是戰略布局,我延綏兵馬就在左近,不出兵的話,豈非落人口實?對朝廷又作何交待?”王瓊提出異議。
在這種涉及袍澤生死存亡的大事上,王瓊沒有一味聽從謝遷吩咐,有著自己的主見。
而這種主見在謝遷聽來卻非常煩心,哪怕之前他說過一切都由王瓊這個三邊總制來做主,但還是不愿把調度大權拱手相讓。
謝遷有些惱火地道:“是老夫坐視不理嗎?韃靼人就在城外,你派舟楫出去,不是白白給韃靼人送禮?要是船隊出了情況,你說救援不救援?到時候進退失據,不是更麻煩?”
說到這里,謝遷語重心長地道:“此役乃是陛下還有各路人馬未按照既定計劃行動到位,沈之厚失策在先,現在既然已出狀況,為何他不能拋棄輜重,分散突圍,逃回關內?若想平草原的話,以后不也有機會,非要在這種極端惡劣的條件下強行開戰,讓三邊之地陷入險境!這西北邊民安危,誰來負責?”
王瓊無可奈何。
無論他所持態度如何,在出兵這件事上,必須要聽從謝遷的命令,因為謝遷是當朝首輔,在很多事情上擁有決定權,甚至關系到王瓊未來在朝廷的發展走向。
王瓊再有主見,也不可能跟沈溪一樣與謝遷對著干。
所以當他明白謝遷不可能同意三邊配合沈溪用兵后,只能趕緊回去調查情報,以確定沈溪所部幾時能回來,隨時做好接應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