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朱厚照并未徑直到謝遷跟前,而是折道往屏風后去了,隨即里面傳來嗡嗡的說話聲,可惜因為距離有些遠,謝遷聽不清里邊在說什么,甚至具體是什么人謝遷都不好去下定論。
“這是怎么回事?”
謝遷非常費解,以前每次跟皇帝談話都沒這么麻煩,不過基本是以不歡而散收場,好像這次起了沖突后,朱厚照未像以前那樣直接丟下句話便甩袖而去,這次耐心比以往強多了。
過了半晌,朱厚照從屏風后出來,在小擰子的攙扶下坐回龍椅上。
朱厚照道:“謝閣老,一百萬兩銀子,就當是朕借你的,回頭還到戶部賬上,你看如何?”
謝遷聽到這話不由大跌眼鏡。
皇帝用威嚴逼迫不得,居然提出借錢,這也算是開創歷史先河,若皇帝只是跟臣子借或許不算什么,現在是跟戶部借錢,等于說天下之主要跟他的臣子商量從自己府庫拿銀子不得,只能跟臣子商量從府庫借錢。
從這點上,謝遷便感覺朱厚照態度的轉變,雖說聽起來很荒唐,但謝遷的執拗顯然不如之前強烈。
謝遷心想:“難道說對皇帝和沈之厚來說,這一百萬兩銀子太過重要,要到非借不可的地步?”
朱厚照見謝遷不回答,以為謝遷不會同意,只好耐著性子將從屏風后討來的“絕招”繼續用下去,道:“若是謝閣老怕朕不還的話,那朕就先以內府明年的開銷作為抵押,朕還可以給你打欠條,保證明年今天之前將銀子全都歸還戶部。這樣總沒問題了吧?”
謝遷黑著臉道:“陛下身為九五之尊,何必如此?”
朱厚照也有些氣惱:“謝閣老,若是你肯痛快答應調撥銀子的話,朕何至于如此?現在誰都知道戶部有錢,而朕現在南巡還有沈尚書出兵平息倭寇都需要銀子,沈尚書那邊甚至還要造大海船,這沒銀子能打贏這場仗嗎?”
“朕難道是用來揮霍無度的嗎?這些都是必要的開支,朕現在跟你商量,若是你不同意的話,朕就開朝議商量,若是朝議也不同意的話,朕就去跟京師的士紳借,以朕的名譽作為擔保,就不信他們不借!”
面對皇帝如此蠻橫的態度,謝遷感到很無語。
謝遷當了多年首輔,根本就不怕朱厚照跟他發脾氣,最多互不干涉,而朱厚照又沒那么大的耐心管理朝事,最后很多事還是順著他的意思發展,就算偶爾有執拗不過的,謝遷也會在其他方面找補回來,連對韃靼之戰,朝廷都沒調撥太多銀兩,最后反而有賺。
不過現在朱厚照來耍渾這套,謝遷就有點招架不了。
謝遷心想:“陛下若跑去跟士紳借錢,朝野知道因為我僭越阻礙戶部調撥銀子而拖欠沈之厚軍費,讓陛下非要到向外借錢的地步,臣僚會怎么想?他們會覺得陛下胡鬧,還是覺得我這個首輔大臣一門心思跟陛下作對?”
謝遷突然覺得這招很陰損,朱厚照把自己擺在一個受害者的立場上,讓他下不來臺。
謝遷再一想:“就算臣僚會站在我這邊,百姓會怎么想老夫還有滿朝大臣?那時候怕是沒人覺得皇帝是在胡鬧,反而覺得我們這些兢兢業業的臣子逼迫太甚,帶頭違背三綱五常……”
因為被皇帝借錢的舉動震懾,謝遷半晌沒說出話,一句拒絕的話都沒法出口。
而朱厚照卻沒想那么多,他只是聽了沈亦兒借錢的建議,為了哄沈亦兒開心,才到謝遷面前低聲下氣說話。
若非沈亦兒在旁,他才沒耐心跟大臣借錢,當然朱厚照會覺得借錢是“餿主意”,哪里有皇帝跟臣子借錢的?
這得多掉價?
所以朱厚照不知道這一招對謝遷的沖擊是有多大,朱厚照自己也帶著幾分不解:“謝閣老這是怎么了?他不想借就明說,連話都不說,這是準備對朕無聲抗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