顏思齊動容了,這句話直擊他堅強外表下的內心隱痛,甚至可以說是大多數客居倭國的中國海商的痛。
中國人的鄉土意識非常強,俗話說:“落葉歸根”,就是生動的寫照。
對于大部分的中國人來說,都有一種傳統的意識,那就是出生的的地方才是我的家。
在這樣的意識下,即使在外生活得時間很久,也會覺得沒有歸屬感。
特別是在死后,很多在外漂泊的華人,都想著能埋骨家鄉,甚至是能在宗祠有個牌位。
所以,別看客居平戶長崎的華商很有錢,生活得也很好。但想著能洗白回家,能在鄉親父老面前顯出榮耀的人,不在少數。
楊天生深知顏思齊的心理,見他意動,趕忙趁熱打鐵,說道:“朝廷頒發特赦令,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顏思齊猶豫遲疑,他當然希望能回到家鄉海澄。那里有宗族,有親戚朋友,更有他無數次夢想的衣錦還鄉。
但海商兼海盜汪直的下場,卻不得不讓顏思齊有后顧之憂。
“有話不敢說?”冷臉漢子突然開口,面帶鄙夷,說道:“汪直是誰殺的,又是什么時候的老事兒?現今何時,圣天子在位,未嘗濫殺一人。”
說著,冷臉漢子從懷中掏出赦書,鋪于桌案讓顏思齊觀看,“此乃萬歲親筆所寫赦詔,還會出爾反爾不成?”
“草民不敢。”即便是搏命海上、刀頭舔血的顏老大,面對皇帝的親筆赦書,也跪伏于地。
楊天生伸手將顏思齊扶起,誠摯地勸說道:“象兄弟這樣的粗鄙商賈,亦能得萬歲召見,卻只是為誆顏大哥回去受戮?”
顏思齊自嘲地笑了笑,說道:“某一螻蟻,豈敢狂妄,且更信楊兄弟之言。再者,某爛命一條,哪能勞動萬歲出手?”
停頓了一下,顏思齊臉上現出毅然之色,說道:“皇上仁慈恩宥,赦草民之罪,草民愿效犬馬微勞馳驅。”
顏思齊也不全是感動,疑慮也未全消,但事有一線,他也愿去搏一下。
況且,明國開放海禁,又與倭國達成通商協議,居留倭國的華商差不多就等于洗掉了“海賊”的罪名。
兩國都使用“奉書”、“朱狀”之類的限制辦法,就等于掐住了留倭海商的脖子。
不從朝廷那里領到“奉書插旗”,倭國就不準你前來貿易;反之,明國也以倭國的“朱狀”為標志。
看似有漏洞可鉆,但還有一條規定。那就是有“朱狀”的只能是倭國商船,“奉書插旗”的則全是華商。
這就很嚴密了,想繼續跑倭國作生意的海商,只能回國領“奉書插旗”。而以前有罪的可一筆勾銷,只要捐資建港,再自己修蓋商鋪。
走私呢,還是能干,但倭國這邊就甭想來了。
販東洋,下西洋。現在的海上貿易就這兩條財富航線,朝廷可以說是已經拿下一條。
顏老大可不傻,表面上是感動,叩謝皇恩,可心里頭已經想得清楚,利弊權衡得準確無誤。
而且,第一個響應朝廷號召看似危險。但“千金買馬骨”,朝廷既能做出開海禁這樣的大動作,又怎么會為殺一個海商而大費周折,并嚇跑其他人呢!
顏思齊自認還沒那么重要,甚至連被朝廷看中都很懵逼,非常不解。
不用說在日本,便是在這平戶,與擁有朱印狀最多的非日本籍大海商李旦比,他的實力也遠遠不如。
所以,當吳錚提出要擇日去見李旦時。顏思齊知道,眼下這個機會可是好兄弟楊天生給爭取的,他得抓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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