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萬人馬從沈陽開出,旌旗招展,蹄聲雜沓。努爾哈赤在將領的圍護下,隨著中軍向南而行。
此次發動,不用別人去說,努爾哈赤自己都感覺到了氣氛的壓抑,與以往的大軍出動完全是不一樣的心態和精神。
以往發動對明國的作戰時,女真人固然歡天喜地,他們的家奴也推著大小車輛跟隨,都想賺得盆滿缽滿、勝利而回。
當然,這樣的歡欣鼓舞而出,換來的也并不是滿載而回。比如寧遠之戰,非但沒搶到,反而是損兵折將,黯然而返。
但這一次卻迥然不同,沒有人人思戰的熱情,反倒籠罩著沉重,甚至有些一去不返的悲壯。
盡管老奴為了穩定人心,坐鎮沈陽,既不遷民,還封鎖了不少消息。
但現實的窘迫卻是遮掩不住的,“斗米價銀五兩,銀兩雖多,無外貿易,是以銀賤而諸物騰貴。”
有錢也很難在市面上買到糧食,還有“良馬,銀百五十兩。牛一,銀百兩。蟒緞一,銀百兩。布匹一,銀七兩。”
后金雖然打仗很強悍,但在生產力上,卻只相當于封建社會的初期,甚至是原始社會階段。
生產方式落后,生產力水平低下,后金能夠壯大,全靠的“以戰養戰”的方式。
數年來,后金是真的沒搶到什么東西,反倒是損失不小。
而明國的經濟封鎖卻是越來越嚴密,并且打掉了后金的盟友科爾沁部,后金脆弱的經濟陷于崩潰,并不意外。
當然,努爾哈赤等人不知道什么叫“經濟危機”,卻知道此時再不發動,并奪取一場勝利,形勢的惡化將達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撫順額駙李永芳面無表情地騎馬緩行,已經不再是努爾哈赤的心腹親信,也遠離了努爾哈赤的左右。
范文程綴在李永芳側后,臉色沉重,心神不屬。
不知道什么時候,李永芳放慢了馬速,與范文程拉近了距離,突然緩緩說道:“憲斗,四貝勒那邊——”
范文程用眼角的余光掃視了下周圍,才壓低聲音說道:“額駙放心,已派人通知了。”
李永芳點了點頭,不再說話。好半晌,才一聲嘆息,低聲說道:“明國真龐然大物也,縱是此戰獲勝,亦不過是稍加緩和。欲扭轉形勢,太難太難。”
范文程深有同感地嘆了口氣,說道:“或是氣數未盡,數百年來出一明君,卻恰在此時。”
李永芳苦笑了一下,無奈地說道:“確可稱為明君。天意,天意呀……”
老奴叛明,建虜猖獗一時;明軍屢戰屢敗,遼東幾乎盡皆陷落。
出現這樣的情勢,建虜悍勇只是一個方面。最重要的還是明朝的**,朝堂的黨爭,官僚的貪瀆,皇帝的昏庸。
在封建社會,皇帝對一個國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明君可興國,昏君亦能敗國,甚至是亡國。
從萬歷到短命的泰昌,再到木匠皇帝剛登基的一兩年。雖有重用熊廷弼而壓制住建虜崛起勢頭的時候,但更多的還是黨爭不斷,主政遼東者換個不停。
混亂,混亂!用人不專,用人不當,糧餉不敷,兵無戰心……
這些內部的問題始終難以解決,明國雖大,卻大而弱、大而散,越大越難精誠團結,一致對外。
可以說,建虜的不斷勝利和逐漸強大,是成就在明國自己失誤的基礎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