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歡快的跳下樓梯,花蝴蝶般飛向路邊,穿過幾輛轎車,在人行道外圍停下。敲了敲一輛黑色轎車的車窗。
車的標志江又靈很陌生,這沒什么,這條路上所有的車,對于他來說都是陌生的模樣,然而對比其他的車,那輛黑色的,無論線條還是色澤,竟顯得更氣派一些。
他看著黎淑蘭只敲了兩下,那輛車的窗戶便立刻降了下來,里面探出一個人的腦袋,是個模樣英俊的中年男人。
黎淑蘭向這邊招了招手。
男人望過來,目光幾次從江又靈的身上掠過,在這片范圍里循環的找著什么。
江又靈曾經在阿婆的相冊里看過這個人的照片,比現在年輕幾倍的模樣。
阿婆拉著他,一張張指給他看的,她害怕他不認得自己的父親。
但顯然,這位父親如今并沒有認出他。
直到江又靈走過去,他才收回望向他身后的視線,驚訝的看過來,男人板正的領結因為張望變得有些凌亂,他眼里的驚訝逐漸變成了驚嘆,隨之生出一點滿意和客氣,唯獨沒有溫情。
江又靈的眼睛里同樣沒有。
他們對彼此,都并不抱有任何親近的幻想,于是這場相隔十四年的重逢,沒有突兀的眼淚,也沒有熱烈的擁抱,平淡的如同一場陌生的會客。
不,陌生的會客也是有握手和寒暄的,但他們沒有。
男人蠕動了一下嘴唇,有些不自在的看他,然后又變得坦然,說了一句“歡迎。”
江又靈點了點頭。
唯獨站在一旁的黎淑蘭,如局外人般看著這樣的一場父子相逢,眼里有無奈,有失望,更多的卻是惆悵。
連她自己,也不知道,這到底是一種什么樣的感想。
她看了一眼江又靈,從車前繞過去,拉開副駕駛的車門,坐了進去:“快上車吧,這里是不許車子停太久的,當心一會兒有人來開罰......”
她說著,“嘭”的一聲關上車門,隔絕了余下的聲音。
沒什么關系,剩下的,都是江又靈聽不懂的話題。
他緊了緊提在手里的小箱,也跟著拉開車門,坐了進去。
皮質的座椅是嶄新的,散發著讓江又靈并不適應的氣味。
前面一排,夫妻兩人在絮絮的交談,黎淑蘭的聲音又靈她不自知的明顯變化,變得嬌嗔,變得跳脫又自在,像回了巢穴的鳥兒。
江又靈靜靜看他們。
男人溫和的聽著她說話,看著她系好了安全帶,側頭看了他一眼,露出習慣性的,恰到好處的微笑著,對他點了點頭,回頭啟動轎車。
黑車的小車發出了不同于叔舅那輛面包車的文靜啟動聲。
江又靈突然覺得這個密閉的空間很悶,他想要打開車窗,卻找不到搖下車窗的搖桿。
他抿了抿嘴,目光掠過兩個椅背間的空隙,看到鑲嵌在車頭里的小屏幕上,清晰的播放著幾張看不懂的畫面。
男人的手穩穩的扶在手剎桿上,不時操縱。
黎淑蘭仍舊唧唧喳喳的說著話,沒有一點要開窗的意思。
他收回了目光,靜靜的觀察了一邊車門的內部。
車窗底,黑色的小小長方形按鈕上,紅色的圖形閃閃發光,江又靈按了上去。
車窗緩緩降下,猛烈的風吹亂了他的頭發,建筑與車輛在車窗外飛逝,模糊成晦暗的光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