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明的雨瀑洗滌了黑暗,遠方的畫面震懾住了莉萊的魂魄。
在那片本該黑暗的地帶中,數不清的形似拉席克的玄奇生物閉目矗立,通體流動著暗沉的礦色,像是熄滅的水晶。
從山崖到山谷,從漂浮的蘑菇巖到平地平原,漫山遍野而密集地矗立著沉睡的究極幻想生命,巍峨而磅礴,神秘而深邃。
毫無疑問,它們都是拉席克的同類,它們才是這個世界的主人。
“它們是.......”
“本該是我的同族,但是我叫不醒它們,它們永遠都不會醒來,因為這個世界緊固了它們。”
光束之下,建筑一樣的光影在半空若隱若現,依稀可見建筑的輪廓,像是由一道道光棱組成的樸素積木,高聳得通達天際,鼎盛的文明盤繞著群山和蘑菇巖而成,最高的地方仿佛已經插入了天空之中。
神像,廟宇,石柱,殿堂,階梯,高塔,樹木,連海水的形狀也被勾勒出來了,強光之下,萬物都遁出了原型,一副波瀾壯闊卻又毫無聲息的立體畫卷就這樣在遠方展開了。
原來這才是這個世界的真實樣子。
“看它們的腳下,那些影子。”拉席克輕聲地說,將莉萊從驚異中推出。
莉萊向下偏動視線,發現那些幻想生物的腳下,都延伸著不自然的倒影,那可不是強光投下的倒影,更像是那些生物腳下長出的影子,錯亂地扭動著,變化成各種形狀,有時是周圍的建筑,有時是自己。
而且不知是不是錯覺,所有的生物,它們都低著頭顱,緊閉的雙目正對著腳下的虛影。
它們在懺悔.....還是在贖罪?
莉萊第一時間,只能往這方面聯想。
“看吧,這就是理念的洞穴。”拉席克向遠方深處了長臂。
理念的洞穴,莉萊居然對這個詞有所了解,那還是教母的哲學課堂上講過的內容。
“很好,你記得很清楚。”拉席克猶如直接讀取了莉萊的思想一般,欣慰地點了點頭。
“在一個黑暗的山洞里,幾個人被綁在凳子上背對著洞口,無法動彈,在他們的后面是一堵墻,墻外有一堆火,火發出的光將一些事物的影子投射在洞底的墻壁上,而被綁著的人只能看到墻壁上的影子,他們以為事物的真實樣子就像洞壁上的影子一樣——那就是真實的世界。”
拉席克向前伸出的手臂翻轉著,握了握,像是想要捏碎什么東西。
“當他走出洞口,看到陽光照耀下的萬事萬物,才知道那些木偶也不是真正的事物本身,而是一種摹本......最后他看到了太陽,明白一切都是借著太陽的光才能看見的。”
“原來太陽,才是最真實的東西。”
這時,拉席克伸出了雙臂,懷抱向了天空,全身都沐浴在了光中,它以哲學家的口吻說道。
莉萊回憶著對理念洞穴這個哲學名詞的解析。
這是講述一個“真實”層級的故事。
最底層的真實,只墻壁上的影子。
然后是洞口的動物木偶。
接著是真實的動物。
最后,才是太陽。
它除了是對“真實”這個含義的層級劃分,也是對獲取知識過程的一種描述,還有一些政治上的隱喻。
但在此刻,它的含義或許還有牢籠。
萬事萬物都被囚禁在了這個世界,這扇門的背面,這些奇幻的生物們或許都沒意識到自己見到的一切皆為虛假,他們叫不醒,也不可能醒來。
除了拉席克,只有它是清醒著的。
它是正是那個從影子面壁中清醒過來的囚犯。
而它想要破壞的這扇門,正是洞穴的門。
但想到這里,莉萊冷不一丁地冷戰了。
那洞穴之外的世界,正是外界自己所處的現實世界。
可即便如此,這個現實世界也不是最真實的,在這之上,還有太陽......
莉萊下意識地抬頭,一時間忘記了這是個沒有天空的世界。
“不錯,你也想到了,那最究極的真實,凌駕于真實這個概念之上的更高概念.....真正,或者稱為神的東西,正位于那縹緲無窮的浩瀚星域中,我們從出生的那一刻起,就終身仰望兩種東西,一是我們頭頂璀璨的星空,二是我們的美德,我們用一生的壽命去思考什么是存在,什么是真理,一切都只為了能更加地接近那個神明。”
“可是,這一切......都毀滅了。”
伴隨著話音落地,遠處的光芒也熄滅了,萬物再次重歸于寂靜和黑暗,像是被蓋上了一塊黑色的天鵝絨。
火山灰又飄落了下來,侵蝕著整個世界,一片孤寂與蕭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