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之前見過幾次李笠,而記憶里的李笠,是一個畏畏縮縮的小子,往日來魚市,被他大嗓門一吼,立刻乖得如同小貓。
如今卻變了個人,變得比他還像惡少年。
大鯰彭向來欺負弱小,只有他強買,從沒遇到過‘強賣’,一靠家里名頭,二靠虛張聲勢。
可現在碰見一個更兇的,他就兇不起來了,畢竟自己是賣魚的,不是賣命的。
李笠開始催促:“嗯嗯啊啊的,行不行,痛快些!莫要像個小娘子。”
大鲇彭聽得李笠這么說,看看左右,先前的氣勢早已消失不見,他當然不敢拿刀來和對方互捅,而一尾魚倒個手就賺二文,這買賣還是劃算的。
但是就這么順了李笠的意,他覺得氣不順:“誰要與你單挑,晦氣!”
李笠見這刺頭服軟了,便向圍觀的人們說:“大伙與我作證,我與他定下買賣,一尾黃芽丁十文銅錢,價格公道,對不對?”
有人想附和說“對”,卻見大鲇彭瞪著眼,便沒有出聲,但也有人不管這位要殺人的目光,高聲說著:“對!”
“大鲇彭,買不買,痛快些!”李笠看著大鲇彭,大鲇彭也看著他,呼哧呼哧喘著氣,片刻后說:“好吧。”
李笠把刀一扔,拍拍這位的肩膀:“吶,買賣就這么定了,我這里有二百余尾黃芽丁,共計兩千余文,趕緊讓人把錢拿來。”
氣鼓鼓的大鲇彭聽到“二百余尾”,不由得驚訝起來,顧不得生氣,低頭看看地上幾個木盆,數了數。
覺得手指不夠用,便苦著臉估算起來。
片刻,覺得并沒有那么多,又看向李笠:“你哪來這么多黃芽丁?莫非是畫的?”
李笠笑起來:“畫?你眼睛好不好使?我后面推車上還有好多木桶,魚都在木桶里裝著呢!”
大鲇彭看著推車里放著的許多木桶,看著桶里的許多黃芽丁,有些回不過神,他大概知道李笠的底細,不過窮酸吏家子罷了。
家里面沒成年男丁,沒什么幫手,所以他不認為李笠有本事自己弄來這么多黃芽丁。
但魚確實很多,于是心中竊喜:發財了,發財了,這般大的黃芽丁有許多,即便每尾賺兩文,累計也能賺不少錢,阿耶會夸我的!
大鲇彭心中高興,臉上卻藏不住事,不由自得笑起來,幾個惡少年見著這位都笑了,便訥訥走到一旁。
他們只是來助個場面,帶頭的都不計較,自己又何必張牙舞爪。
惡少年們看向李笠,想起方才李笠那兇神惡煞的模樣,眼中不由帶著敬畏。
李笠讓武祥趕緊準備交魚,今日買賣成交,雖然售價比他的預期低了些,但也在接受范圍內,最主要的是把貨清了、變現,這才是最重要的。
平民百姓做買賣,最怕被小混混糾纏,因為耗不起,李笠知道自己勢單力薄,和大鲇彭糾纏下去沒意思,所以要見好就收。
正忙碌間,忽然耳邊傳來一聲:“咦?李笠?你在此作甚?”
聲音很熟悉,李笠抬頭一看,卻見是“柳郎君”柳盼站在面前。
身邊跟著一個僮仆,一個中年人,還有一個吏員,后面還有幾個隨從。
吏員依舊是那位門下通事,這“出場陣容”,和那日常來食肆一模一樣。
李笠從劉德才那里確認了這位“柳郎君”的身份:鄱陽內史柳偃之子柳盼,但他知道分寸,不妄想能親近這個世家子。
柳盼看著地上的木盆,又看看李笠及旁邊幾個人,愣了一下,隨后有些惱怒的問李笠:“你不去捕鰱魚,在此作甚?”
“你竟敢躲懶,我讓人處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