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原司州牧廨,河北道行臺尚書仆射祖珽開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他的案上和左右,各類公文堆積如山,文吏們進進出出,使得官署如同市集般擁擠。
但再多的公文,到了祖珽手上都不會停留太久,自受命以來,他一直以一種亢奮的狀態履行職責,讓行臺各部正常、高效運轉。
鄴城的秩序已經恢復如初,楚軍以鄴城為集結點、對河北各地發動的攻勢,如計劃那樣順利進行,一切的一切,都在按部就班。
對于祖珽而言,該報的仇報了,該了結的怨也了結了,所以現在,是充分行使自己手中權力、施展抱負的時候。
大權在握的感覺是那么地令人愉悅,以至于他覺得自己仿佛年輕了二十歲。
所以,沒有案牘勞形,只有日理萬機。
不知不覺,時鐘指針走到十點,“預約時間”到,客人也到了。
祖珽放下公文,與到訪的客人交談。
來人是他的老熟人、博陵崔季舒。
崔季舒曾經有無限風光的時候,當年是高澄的親信,高澄掌權時,崔季舒顯赫一時,不僅整得權貴們生不如死,還毆打過魏帝元善見。
那可是在眾目睽睽之下,打了皇帝三拳,哪怕人人皆知皇帝是個傀儡。
不過后來高澄遇刺身亡,高洋掌權之后,曾經被崔季舒整過的權貴們強烈要求高洋殺崔季舒“以謝天下”。
也虧得高洋知道權貴們是趁機報仇,只是將崔季舒流放北地,保住性命。
崔季舒和祖珽既然是老相識,又同朝為官多年,此時見面,也不廢話,直接切入主題:“楚國天子,莫不是要對河北士族趕盡殺絕?”
“叔正何出此言?”祖珽明知故問。
“叔正”是崔季舒的字,他見祖珽回避問題,便說:
“楚軍拿下安平,竟然不收手,攻打各地塢堡,搜刮存糧,并把人都趕出塢堡,另行處置...”
“叔正,楚軍在攻城或攻打塢堡之外,有濫殺么?”祖珽問,崔季舒反問:“何為濫殺?”
“就是...族。”祖珽說完,笑了笑,這笑容在崔季舒看來,帶著殺氣。
安平是博陵郡治,而博陵郡,是博陵崔氏的郡望,現在在博陵地界發生的事,讓他只覺如坐針氈。
家族的莊園被楚軍劫掠,地也被占了,庫房里的錢糧布帛被“征為軍用”,大量莊客被楚軍“接管”,不再是他崔氏的莊客。
這種行徑如同明火執仗,博陵崔氏子弟敢怒不敢言,他崔季舒坐不住了,所以特來找祖珽探探口風。
其實就是想探探楚國皇帝李笠的用意。
楚軍入鄴,他雖然得李笠召見,見過這位“著名人物”,但不清楚李笠的實際情況,現在見祖珽這么說,問:“難道,楚國天子,就這么恨士族?”
“王謝高門都被皇帝整得服服帖帖,你以為是靠談玄?講道理?”祖珽說完,從案上拿起一把裁紙的小刀,晃了晃:
“皇帝出身微寒,是捕魚小吏,經歷過世間炎涼,又以軍功起家,看不起甚至仇視士族,再正常不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