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啊,他們要講排場,我陪他們玩,把講排場的檔次,抬高一大截,其實就是提升裝...優雅的成本。”
“他們總是說,詩禮傳家,行,我就辦印刷場,把書籍的價格降下來,辦教育,讓知識大眾化,讓庶族的知識文化水平大幅提高,看他們怎么壟斷知識!”
“家藏萬卷書,很厲害么?各地書肆有各類成套書籍出售,只要舍得花錢,藏書十萬卷可是輕輕松松。”
“他們講究說話用語,以洛陽雅言為貴,好,我就大力推廣洛陽話,讓軍中將士哼小曲都能用洛陽話哼,看他們裝什么裝!”
“他們講究琴棋書畫,好啊,我們來看看段位,你說下棋、彈琴厲害,不知專業幾段呀?”
“他們講究雅樂,行,優雅的鋼琴,家里得有吧?鎮場子的高檔鋼琴來幾套?琴師段位多少?能彈多少首高難度曲子?專屬調音師有沒有?”
“他們家里養著樂伎、樂師,平日里娛樂、待客,好不愜意,行,以鋼琴等新式樂器為骨干構建起來的交響樂隊,有么?養得起么?”
“你說有?好啊,小型管風琴,有么?沒有?沒有那你還裝什么優雅?”
黃姈聽著聽著,覺得不對味:知道你討厭士族的‘裝’,但用樂器折騰人這種做法,感覺和小孩子之間打架踩腳趾那樣無聊啊....
“你肯定覺得我拿樂器來壓人,很無聊對不對。”李笠自問自答,“這不是樂器,是武器。”
“改良的印刷術、造紙術是武器,科舉制是武器,累進田稅是武器,樂器,也是武器。”
“并不是能殺人的工具,才叫做武器,軟刀子也是武器,樂器能在精神上,擊敗士族的所謂傲骨,你想想...”
“士族能夠炫耀的,除了政治上的特權,無非就是經濟上有各種稅賦減免優待的大莊園,文化上的知識壟斷,以及家傳的高雅禮樂。”
“我一項項拔掉,他們還能裝什么優雅?在公共娛樂場所,花錢就能獲得一流的優雅享受,成本相對低很多,我稱之為‘大眾娛樂’。”
“這樣的大眾娛樂,壓過少數人在豪宅、莊園內的自娛自樂,人們對士族的‘優雅’感覺,就算不會消失,但也會弱許多。”
黃姈反駁:“可你說過的,天下絕大多數人口,都分布在鄉里,就是所謂的...農村包圍城市。”
“區區幾個大都會的大眾娛樂,如能壓倒各地莊園內的自娛自樂?”
李笠搖搖頭:“你忘記了?士族的根基是什么?是權力,或者說官位。”
“接近中樞,接近權力,才是士族的根本,一如之前,晉、宋、齊、梁,士族們都聚居在建康或者周邊地區那樣。”
“他們可以不為五斗米折腰,對官職挑三揀四,但必須維持自己和家族的人脈,維持交際圈,所以不可能遠離權力中心,不能遠離京城。”
“只有接近權力,才能保證他們及子孫后代的前途,如果遠走窮鄉僻壤,家族里沒有當官的,用不了幾代人,就泯然眾人了。”
“所以,士族必然跟著權力中心走,京城在哪里,他們就在哪里聚居。”
“那么,只要京城的大眾娛樂大行其道,無論誰,都能通過花錢,享受到最優雅的娛樂服務,士族們就很尷尬了。”
“若要如以往那樣在家享受,就得花大價錢,給家里的家樂‘升級’,開支驟增,但因為莊園的收入大減,他們能撐多久?”
“若如粗鄙之人那樣,去娛樂場所花錢消費聽優雅的音樂,倒也可以,可士庶之別,怎么辦?包場的話,開支也不小的喲。”
“我把士族擺排場的成本大幅提升,他們靠著莊園的收入,很難跟上,那還怎么優雅?”
“沒有了文化上的壟斷和優雅,沒有政治上的特權,沒有經濟上的優待,士族們的光環,過得幾代人,還剩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