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七幾人快到深井處時,聽到不遠處傳來劉黑達哈哈大笑聲:“你們取水的往低處走,我們巡哨的往高處登,這是不是預示著今年我們要高開,你們要走低了?”
跟在劉黑達后面的幾個巡哨士兵聞言也是一陣大笑,黃七這邊自然是紛紛喝罵“放屁”之聲不絕。
笑罵聲中,黃七也沒閑著,用力搬開石板井蓋打上來一桶水,看著渾濁的水直搖頭,但搖著搖著,眼睛越睜越大——渾濁的水面漣漪并未隨著靜止而消散,反而激起更明顯的水圈。
這、這是……黃七突然渾身一個激凌,想起集訓時總教習教授的經驗,突然一腳踢翻水桶,吵嚷的場面頓時為之一靜,在士兵們愕然注目下,黃七扯開喉嚨破音狂叫:“快跑——”
劉黑達呆呆看著黃七發足狂奔的背影:“這小子,抽什么瘋……”
他這句話沒說完,因為包括他在內,所有醒悟過來的士兵都同樣“抽瘋”了。
遠天一線,不知何時出現一道細細的黑線,隨著不斷推進,“黑線”越來越粗,最后形成一大片黑壓壓的云團。在黑云后方,騰起滾滾煙塵,煙塵揚起的高度,幾乎與天云相接。
“最少三千騎!快跑啊!”
任何一個有經驗的邊軍將士,都能通過“望塵”并根據煙塵揚起的高度來判斷有多少騎兵。隨著一個老軍伍一聲大叫,劉黑達、黃七等人一顆心發冷發沉。
“別、別跑了……沒用的,我們跑不過馬……”最先奪路而逃的黃七停下腳步,大口喘氣,“突勒人玩的是聲東擊西,他們的突入點根本不在西南,而是在這!”
劉黑達一張滿是油光的黑臉盡是驚惶:“我、我們可以躲到沙丘后面,他們不會、不會注意到……”
劉黑達說話聲越來越弱,一張臉脹成紫色,他也知道,這想法實在天真。
“小七說得沒錯,跑不了的。”另一個滿面滄桑的伍長喘著氣坐在沙磧地上,眼神絕望,“人馬太多了,就算跑到土圍子,也是死路一條。”
“那怎么辦?投降?”
“咱們就這么點人,人家是我們的幾百倍,投降不丟人。”
“對對!就這么辦,小七,趕緊扯點布打白旗。”
這支小隊里,劉黑達的軍職最高,當即不管不顧下令。
掙命的時候,沒人敢慢,很快,從戎衣割下一幅布條,纏到長槍上,選最高壯的劉黑達高高舉起。而此時,地面已經在不斷震動,滿地沙石簌簌跳動,那地震一樣轟轟隆隆巨震,哪怕是個聾子都能感覺到。
千騎奔突,何等之速。不過旋踵間,那片黑壓壓的云團便逼近眼前。
大大小小的各色認旗密集如林,烏光湛然的頭盔、皮甲及背負的圓盾,形成大片灰冷的光幕,間或有銅色的馬刺閃亮,晃花人眼,給人以強烈的視覺沖擊。密集的甲葉鏗鏘混雜著鐵蹄叩地所形成的巨響,仿佛主宰了世間一切聲音。滾滾煙塵直上云頭,遮天蔽日,令天色都為之昏暗下來。
劉黑達、黃七等十多個軍士兩股戰戰,全憑生存意志支撐才站著不倒。
眼看無數鐵蹄越逼越近,卻完全沒有半點放緩的意思,黃七等士兵想嘶聲大喊,卻發現嗓子早已發木發干,根本一點聲音都發不出。直到無數聳動的馬頭與黑沉沉的鐵盔近在眼前時,才聽到劉黑達那從肺腔里擠壓出的嘶吼:“我——們——投——”
轟——
數不清的鐵蹄轟隆隆席卷而過,毫不停滯,十多人淹沒在鐵蹄洪流中,半點浪花都不冒。當千騎轟然而過,地上只殘留一片片血印,以及一坨坨分不清形狀的血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