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鄒忌諷齊王納諫》對我影響還是太深了。長久以來,我對所有“肯定”的評價都是“因愛我而私我”,所謂忠言逆耳,贊美是不應當采用的。
在達成夢想之前,一切贊美褒獎都沒有意義。我清楚自己尚不足海明威或其他文豪的百分之一。我心中存在一個標準,我沒法欺騙自己。我知道自己距離“好”還有多少距離。在抵達目標之前,我不會滿足。
但是,當我感覺到自己沒有任何進步的時候,我意識到自己或許一輩子都沒辦法實現這份愿望的時候,反噬就來了。
我為了自己的愿望,幾乎沒有做好任何事情。而現在,我對唯一在做的事情,都基本喪失了信心。這種心靈上的崩塌是曠日持久的。
誠然,我知道自己的作品也不算徹徹底底的一無是處。只要維度分得夠細,我總有那么一兩項能與最偉大的文豪比肩吧,能贏過一些名家也未可知。但我很清楚,很多時候,我能勝過前人,不是因為我很厲害,而是文學隨著時代的發展,在語言、結構、故事、理念、題材、寫法等多個維度進行了發展。贏的不是我,而是時代。
就算我在某個細分項目贏過了文豪,那也只相當于跟拿破侖比身高贏了。
我心中的尺子不是這樣說的。“跟拿破侖比身高”對我來說沒有任何意義。
仔細想想,這種想法確實很瘋狂。這就好比《天龍八部》里,一個普通丐幫弟子因為覺得自己一輩子打不過掃地僧所以抑郁了。或者希臘神話里,一個特洛伊小兵因為覺得自己一輩子打不過赫拉克勒斯而抑郁了。但我真就是這種神經病。
我寫作的時候,甚至能夠感覺到兩個意識在爭奪鍵盤的控制權,一個一心想要創作名著,一個想要寫爽文賺更多的錢。
當然,我知道“爽文”也可以是“名著”,《基督山伯爵》或《魯濱遜漂流記》或《神秘島》哪個不爽呢?只是我水平還不足罷了。但這也確實是我身上的一種癥狀。
這兩個意識,想要寫名著的那個是我嗎?或許是的吧,但也有可能是我學了很多年的文學批評之后對話語權的渴望?
想要寫爽文賺錢的那個不是我嗎?只是被金錢異化的部分靈魂?似乎也不能這么說,因為我真的還蠻喜歡《斗破蒼穹》跟《陽神》的。這種對力比多的渴望大概是發自真心。
我完全分不清了。
在我病癥最嚴重的時候,我完全喪失了對自己的感受。我懷疑自己的智力其實低于常人。同時,我也覺得,現在這種水平,我每多寫一個字,就是多給自己留下一份恥辱。
一直到我在電腦面前吐出來之前,我確實是這么想的。
亂七八糟寫了這么多,似乎覺得好受多了。老實說,這一段文字其實是寫完下一卷的第一章之后才寫出來的。關于正文,我是因為“線頭太多了”,抉擇從哪一條線入手而卡住的。而現在這一段,純粹是因為情緒過于沉重而卡住。
希望這一段陰暗的想法,可以隨著時間而消逝。
接下來,就是故事的最后一卷了。
老實說,這最后一卷的標題我也抉擇了許久。按照賽英過去卷名的傳統,這里應該是一句詩詞,配上一段有特殊意義的現代作品。我想這里用那個人的詩是再合適不過的。
但這里合適的句子也挺多。“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今朝”是我最早想到,但也最早排除的。向山畢竟是一個老東西了,“人有病,天知否”或者“要似昆侖崩絕壁”倒也能用,只是差點意思。“從頭越”倒是異常合適,只是松島那里用過一次,再用有點不夠味,“陳王奮起揮黃鉞”興許合適,但稍有不足。
最合適的那一句我倒是也排除過,原因是去年有作品也引用過。但轉念一想,別的知名作品引用過一次,那句子也不可能變成他的,于是最終還是定下了最后一卷的卷名。
“歌未竟”。
這就是賽英最后的篇章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