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方眾人無論士庶,除了叫好者,盡皆沉默無言,以周六郎之斷定,這杯中之物豈會有差,上去說錯了自是被人笑話,但想要猜中,又還能再有什么可說?
有人長嘆道:“周六郎已經算盡矣!還有何人能說?此局魁首定然是他……鐘伊公何必再問?”
一眾非世家的散修、仙門修士,一個個心里都涼了半截,神情之中都有幾分憋屈。
但算到這等地步,縱然是他們,也不得不稱上一聲心服。
銅雀樓中一時寂靜,就在此時,有一個弱弱的聲音,從下面傳上來,只聽一個童稚之音,怯生生道:“我……我爺爺還沒說呢!”
眾人回頭看過去,卻見一位幼小的女童,踮著腳攀上了椅子,鼓著臉,眼中還殘留著晶瑩,她看著臺上一眾真人,分明有十分的畏懼,卻還鼓著勇氣道:“我要替他說!”
“這……”庾亮一時有些遲疑。
而女童卻毫不懷疑的相信了小小的耳道神對她說的話,她一字一句堅定道:“里面是一棵梅子樹!”
庾亮嘆息一聲,他自是知道此前的是非究竟如何,此時不禁也有幾分愧意,但到了他這般境界,這點動容早就難以動搖他的心志,聽他微微嘆息道:“老夫卻是并未施展壺天之術……”
“杯中,也藏不下一株梅樹的!”
說罷,他心中已然決斷,這般鬧劇不能再拖延下去了,鬧久了,世家縱然再嘴硬,面對這小女孩兒,終究還是有幾分理虧,糾纏于此,沒有半分好處。
于是便斷言道:“如此,當是周六郎奪了頭彩。金杯之中,正是我隨手拿來的一枚鹽梅!”
王龍象默然無語,卻聽見身邊的錢晨口中嘖嘖有聲,轉頭道:“太白兄在吃什么?”
錢晨擦了擦嘴角的酒漬,含糊道:“青梅佐酒,不亦樂乎!”
他隨口吐出梅核,長身而起,在一片對周六郎的贊頌聲中,高聲道:“既然大局已定,何不打開金杯,讓我們看看呢?”
他打破表面的其樂融融,讓樓中的氣氛又凝重了起來。眾人紛紛向他看來,似笑非笑,盧七冷聲道:“你這話是什么意思,庾公乃是當世長者,還會為了此事欺人不成?”
庾亮深深凝視錢晨一眼,平靜道:“此乃小事而已,能解道友之疑,也顯我等并無私心!”
他伸手按在金杯之上,暗藏的法力一吐,化為斷絕生機的炎炎之氣,管教里面是梅樹也好,木精也罷,都決計活不下來。
錢晨不等他回答,徑自走下席中,手持竹竿,一步一步走向大殿臺階,庾亮掀開手邊的金杯,眾人皆探頭去看,只見金杯之下,一抹綠色動人,猶如出芽之草,帶著最初的一點生機。
此時在座眾人,都是瞪大了眼睛,一動也不動地看著這一幕。
隨著這一抹綠色見了天日,顫顫巍巍,猶如小草一般的幼苗迅速萌發生長。
扎眼之間,便躥起來一尺高。
周胤面色一沉,冷聲道:“這位道友又是何人,與我們開這般的玩笑?”
錢晨并不回答,只是隨著他一步一步拾級而上,梅苗扎根案上,抽出枝條,草木清香撲面而來,生機勃勃叫人動容,但滿座陰神尊者,結丹真人卻無一個能顯露輕松之色。
當梅樹根莖向地下扎去之時,銅雀樓的禁制終于發動,但任由那禁制靈光如何涌動,就算是禁制圓滿的法器,也該被擠出去了,但那看似脆弱的根莖,卻依舊牢牢的,毫不退縮的扎根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