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果,賈棟材他們辛苦個多星期,園林所被壓住的請款報告,仍然被壓著。或許唯一的好處,就是那些看熱鬧的干部的旁觀,以及高中時的死對頭、現在的縣政府辦秘書秦國富的鄙夷目光,終于讓新官上任的賈棟材平靜了。認清了他這副所長其實不是官,最多只算是小工頭,甚至連工地上的工頭比不上,人家手下管著幾十號人,而且不用自己帶頭拼命干才壓得服手下。
因此,賈棟材終于不再擺他所領導的官架子,要求全所的人別再叫他賈所長,繼續叫他的大名賈棟材或棟材。
然而,要錢的報告沒批下來,就沒辦法給累壞了的大家搞點福利。這幫老油條知道黃局長的脾氣,不敢去觸他的霉頭,見賈棟材這位副所長終于正常了,連忙慫恿被副所長尊為飛哥的邱紹飛來打探。
猜到了沒批到錢的邱紹飛,也樂意挑頭來問,因為這代表著臉面。現在的園林所,上上下下都把賈棟材當成二把手敬著,絲毫不敢怠慢,與二把手稱兄道弟,當然是件很有面子的事。
按理說,大家辛苦了個多星期,所里發點東西犒勞犒勞,這是天經地義的,可賈棟材也沒轍。別說他做不了主,即使做得了主,他也不可能給大家發點福利。賬上就那么點錢,又準備擴建溫室、搞苗圃,哪可能有錢發給大家?
“什么?還要擴建溫室?”
提起這破事,賈棟材也覺得黃局長瘋了,悻悻道:“黃局答應了錢縣長,以后五一、十一、元旦、春節,保證政府、人大院子里有花。不再建四個溫室出來,等到了元旦跟春節,神仙都沒辦法。放心吧,錢縣長幫我們從局里摳了兩萬過來,我們所里不虧什么錢的。”
操,一個能當花圃的溫室光材料都四五千,兩萬塊錢還要建四個,不等于說又要自己動手?不甘心的邱紹飛瞟了眼賈棟材腰間的新BP機,暗示道:“棟材,你曉得老謝那還有另外一本賬不??”
小金庫里當然有,但那錢是用來應急的,也是用來開支一些公賬上不好開支的支出,比如公務煙、年節時給領導上貢、請上級領導吃個飯……,再比如賈棟材腰里的新BP機。以前的小蘿卜頭,現在也能享受那份特權,怎么可能為了旁人損害他自己的利益?
佯裝嘆了口氣,賈棟材遞了支五毛錢一根的公務煙過去,無奈道:“飛哥,所里的事還能瞞得過你?這東西是局里給的,你以為黃大仙有那么好?”
那就是真沒錢了,邱紹飛也跟著嘆氣道:“棟材,不是哥哥講話難聽,有些事你自己心里要有數,莫領導講什么你就聽什么。就拿這次的事來講吧,黃局是得了縣領導的表揚,你呢?連根毛都沒有,就更莫提我們這些兄弟!”
雖是牢騷卻是道理,但賈棟材已經不是股長,而是副所長了,只能閉著眼睛胡扯道:“飛哥,事也不能這樣講。我們干了工作,領導就能看在眼里,就會更重視我們。我覺得黃局說的沒錯,園林所想要過好日子,只有爭取更多的財政預算,其余的都是不長久的。”
抽著手里的公務煙,聽著耳熟的官話,邱紹飛鄙夷道:“你信嗎?”
“信!縣領導們習慣了花園樣的環境,以后就會離不開,我們就有充足的理由要求增加財政預算。”
賈棟材說得斬釘截鐵,其實狗屁都不信。
從后年開始,縣里要連續造兩年的生態公益林,說是有中央、省、地區三級的資金,但誰都知道那只是一張比一張更扯蛋的空頭支票。去年海南的事搞得那么大,被搞得焦頭爛額的中央哪有錢給地方?
中央不給錢,又要往下壓政治任務,省里和行署無非是蓋個章,真正要落實的縣里除了勒緊褲腰帶,還能有什么辦法?
三年,三年之后,鬼知道自己還在不在這?不在這了,園林所好不好,關自己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