掉漆的木頭窗戶、發白的水泥地、掉皮的舊人造革沙發、壓著玻璃板的舊桌子、舊藤椅、舊電話機……,城郊林場的書記辦公室里唯一新點的東西,就是賈棟材當園林所副所長時,單位上給他買的那只高檔玻璃茶杯。
開完了全體工作會,賈棟材頗為自豪地環顧著自己的書記辦,絲毫沒把賬上能跑老鼠的事放在心上。見新領導神情自若,六個股長和八個班組長也底氣足了不少,大家站的站、坐的坐把書記辦擠得滿滿當當。
豪爽的賈棟材散了半盒‘芙蓉王’,把空盒子往垃圾蔞里一扔,又從牛仔褲的另一個口袋城掏出半包‘白沙’煙來散。工人都純樸,也都好哄,暫時沒錢補工資,那就用好名聲來作擔保唄。
散完了平時已經不抽的‘白沙’煙,賈棟材從辦公桌后把藤椅拎到茶幾邊坐下,本就比大家高出一頭的身軀更顯高大。
“老陳,把門關了。”
“哎”,坐在門邊的場辦主任老陳連忙把門給關了。
“給大家通個氣,等公司注冊完了,我們就是兩塊牌子一套人馬。”
由事業單位變成企業?
眾人大急,領頭的鄧股長剛想說話,賈棟材擺了擺手,頗有氣勢道:“我曉得你要說什么,先聽我說完!”
“哦”。
“曉得我來這是干什么的吧?縣里撥給了我們四十萬,你們還擔心工資的事?
不是我說你們,光局里那統籌的40%工資當得了什么用?等林業改革啟動后,哪個林場不要自籌工資?40萬換最多半年工資,這個賬你們還算不過來?”
“對對”,本就想說這事的鄧股長連忙附和,眾人也連聲附和。他們就怕賈書記補完這次工資后,象鄉鎮那樣拖工資,把錢全花在基地上。
他們也沒想錯,賈棟材確實只想補齊這次的工資,然后干活的工資全發,不干活的只拿統籌工資,逼走一部分事業編干部。沒上任之前,賈棟材跟黃局長經常過來做工人們的工作,知道工人們大都純樸,場里的干部卻油滑成性,最喜歡躲在工人后面煽風點火。
“各位,今天大家關起門來說,我跟劉場長、鐘場長也難。那40萬是用來搞基地的,不是給大家發工資的,挪用七八萬塊錢好辦,挪用多了,我們是要受處分的。
所以啊,補發完了工資,兩邊的財務就要分開來。財政撥的40%工資照發,剩下60%的工資,場里的人歸場里發,基地歸基地。”
八個班長無所謂,反正他們除了育苗外,賈書記還會讓他們吃閑飯不成?幾個股長急了,明年苗木要降價30%,場里保本都難,哪來的錢發工資?
“你們有什么辦法,反正我是腦殼都想疼了,都沒想到什么辦法。”
辦法肯定有辦法,但幾個股長你看我我看你,就是不想開那口。
既然怕得罪人,那就熬著唄,看誰熬得過誰,賈棟材起身道:“那就先這么著,大家都去想想辦法,活人還能讓人憋死?劉場長、鐘儀、老陳留下,其余人先回去。”
“哦”,十幾個股長、班組長連忙出去,辦公室里只剩下他們三個場領導和場辦主任。
等門又關上了,劉冬生扔了支‘芙蓉王’給賈棟材和老陳,然后坐在那當泥菩薩。在官場上,上級領導對下屬才這樣扔煙,同級領導之間都是遞煙、敬煙,劉冬生這個輕佻的動作讓此刻很敏感的賈棟材隱隱不快,見他沒有把打火機伸過來的意思,自己掏出打火機點著。
這種隱晦的交鋒,經驗還不足的鐘儀沒覺察出來,反而為主要領導終于上任了而高興。這幾天來,她這副場長著實被一幫老油條煩透了。
“我們分下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