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這一句,田爾耕如同遭受五雷轟頂一般,腳步停頓,呼吸一滯,再也邁不開腳。
“還不走,在等朕請你出去嗎?”
語落,田爾耕稍稍轉頭,發現天啟皇帝瞇著眼睛,好像睡著了一般,心中更覺毛骨悚然。
旋即,他再道一聲告退,跌跌撞撞地出了御帳。
誰也不知道天啟皇帝在最后這數息之間,與這位錦衣衛南直隸總督辦說了些什么話,他們只是見到,田爾耕出來以后,差點雙腳絆上,摔在御帳之外。
這滑稽的一幕,沒有人發笑,他們只是覺得,往日皇帝跟前兇狠凌厲的田爾耕,現在的這副樣子是那樣可憐。
里頭的那位皇帝,更加令人看不懂了。
......
田爾耕出了御帳后,一直失魂落魄的向前走,直至來到督辦司外一處幽僻的巷子里,才是坐在地上。
他大口大口的呼吸,斗大的汗珠,不斷從額頭低落在地上。
“越界了,我…我越界了…”
“陛下不想要我救杜升,但是…為什么?”
“為什么?!”
田爾耕喃喃自語,將拳頭狠狠錘在了坑坑洼洼的泥土墻上,心中既想不通這樣小的一個舉動,皇帝為什么會知道,也為自己的行為陣陣后怕。
他看得出來,這次是一個警告,警告他不要越界。
同時,田爾耕又有些慶幸,這起碼說明皇帝還是會繼續用自己的,他也不是那種薄情寡義之人。
只是,自己以后更要小心行事,做個決斷了。
那糧票,其實是他早就帶去的,這事兒,也是閹黨的自家事,是他們的私心在作祟。
杜升有一個身份,人盡皆知,他是魏忠賢的干兒子。
不同于在紅丸案中被遺棄的崔文升,杜升是最得魏忠賢信任的干兒子,要不也不會接替王安的人,來南京掌權。
杜升從忻城伯趙之龍口中得知,朱國弼與李三才要合謀害他,拉閹黨下水,自然要奮力反撲,撇清自己的關系。
一句實話在這里擺著。
無論杜升是不是違背天啟皇帝的意愿,私自動過賑災銀款,他有難,在南京的“閹黨”沒有人會不作為。
田爾耕雖然不是閹黨,但其實也想攀上魏忠賢這顆大樹。
所以他自己去府庫,取了一張賑災用的糧票,瞞著許顯純,想要借天啟皇帝送字到撫寧候府這一契機,把挪動賑災銀款的事,全都嫁禍給朱國弼。
當然,朱國弼以后或許會說出其它的人。
但這都不是田爾耕關心的,他關心的是,杜升會因此感激,到魏忠賢那美言幾句。
有了這一層關系,就算日后做不成錦衣衛指揮使,起碼也有了一條退路,能到東廠受到重用。
腳踩兩只船,這是很多人都想過的。
但是身為皇帝,朱由校無法容忍東廠和錦衣衛走到一起,這也是為什么許顯純能被一直被重用的原因。
他猜得到自己的另外一個意思,即制衡。
為了這個意思,許顯純可以責無旁貸的,處處與魏忠賢作對,就是因為他知道,這是皇帝希望他做的。
因而,朱由校對許顯純在南北鎮撫司安插黨羽這件事上,有很強的容忍度,到現在一直都沒有警告過哪怕一句。
原因無它,許顯純心里有一個大致的范圍,他辦事不會越界,更不會生出為皇帝服務外其它的心思來。
而田爾耕不同,從辦差上就能看得出來,這個人行事起來比許顯純更狠,幾乎不會給任何人留有絲毫余地。
這一點,讓他得罪的人,比許顯純還要更多。
但是在這之外,田爾耕的野心又無比巨大,錦衣衛指揮使?東廠大檔頭?這些他或許都想過。
然而單從這件事上,朱由校其實就已經把這個未來的錦衣衛指揮使,踢出了這局權利的游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