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余暉映入文華殿,昏黃的日光下,朱由校正伏案練習書法,聽門外似有腳步聲輕輕停下。
過了片刻,淡淡說道:
“進來吧。”
“陛下,臣有要事稟奏…”
溫體仁踮腳來到文華殿中,見天啟皇帝仍舊在自顧自的練習書法,便繼續說道:
“蘇州的事,臣以為,必不是一朝一夕促成,顏家還只是其一,其余還有趙、李兩家蘇州的大戶,參與其中。”
“如要按照陛下昨日圣旨處置,大動干戈,少則牽沿數萬之眾,如此,對陛下圣明之聲不利。”
朱由校淡淡一瞥,手中一頓,隨即繼續專注地寫字:
“那依溫閣老的意思,朕難道要從輕發落嗎?”
溫體仁想了想,說道:
“從輕發落也大可不必,此事系東廠逮周順昌而起,而鬧事之人,大抵是一些朝廷改革分省錄取制度以后的不滿士子領頭。”
“陛下可赦免那些被蒙蔽的百姓,只罰顏、趙、李三家幕后注視,懲處官員,以安民心。”
朱由校半晌沒有說話,數息后,寫罷手中的字,笑著招手示意溫體仁過來,道:
“溫閣老說說,朕這字寫的怎么樣?”
“威福下移,馴至于亂…”
溫體仁向前幾步,看見這八個字,心中一震,面色微動,訕笑道:
“陛下這字,頗有《顏勤禮碑》的特點,筋肉豐滿、渾厚有力,恢弘雄壯、大氣磅礴!”
朱由校微微一笑,扔下毛筆,坦然道:
“世人常說,顏筋柳骨是書法各家中的集大成者,閣老如此夸贊,朕倒是覺得愧不敢當了。”
語落,文華殿中陷入短暫的寂靜。
溫體仁自然明白,天啟皇帝這字要傳達的意思。
“那溫閣老知道,這些字出于何處嗎?”
溫體仁怎么說也是一步步做到內閣的朝廷重臣,進士出身,自然熟讀這些經卷。
“威福下移,馴至于亂”這八個字,不是出于別出,正是朱元璋所寫的三十二條大誥其一。
“此八字出于太祖皇帝大誥第三十二條,‘威福下移,馴至于亂…亂世、當用重典…’。”
朱由校聽到,呵呵一笑:
“這大誥仍立在宮中,滿朝文武都如先生這般熟讀背誦,可普天之下,又有幾人真正的放在心上?”
說著,朱由校負手轉身,留下一道背影。
“此事朕意已決,閣老不必再勸,回去讓那些還打著勸諫心思的大臣們,也趁早死了這條心。”
“太祖皇帝起于微末,經逢亂世,人命如草,常說亂世當用重典,朕亦深以為然。”
“這次民變事后清查起來,雖然蘇州可能會血流成河,但是江南七省,都會太平。”
“朕的這個心思,閣老明白嗎?”
說著,朱由校微微側目,斜睨過來。
溫體仁連忙垂眸下去,不敢于皇帝對視,顫聲說道:“陛下所言甚是…”
“是臣糊涂了,臣優柔寡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