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對的二人一言不發,表情似乎都隱隱的有些尷尬。
樹林里的精靈少女輕哼了聲,目光轉向天空中緩緩飄動的飛艇。
“……算了,這個不是重點。”
足足過了一分鐘,安森率先打破沉默:“動作什么的都是形式,重要的是內心的虔誠——即便被迫不得不成為一名施法者,也無法阻止我對秩序之環的信仰!”
聽起來仿佛是這樣沒錯,但…但你剛才不是說是自愿的嗎?
強忍著反問的沖動,面色微紅的路易微微頷首,表示贊同。
盡管他發自內心的無法接受這一點。
身為“海騎士”血脈之力傳承者,艾德蘭公國第二順位的繼承人——現在是第一位了——路易·貝爾納從小被灌輸的理念都在告訴他,血脈之力是何等的神圣,天賦者與騎士的身份又是何等的重要。
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之所以是現在這副模樣,正是因為一代又一代高貴的騎士們挺身而出,用鮮血與榮譽捍衛這一切來之不易的穩定。
千年之前的七大騎士與三邪神,百年之前的帝國皇帝與教會…騎士們庇護著世界,引領著世界,并用血脈維系著傳承,讓整個世界免于災難與痛苦。
若無騎士,則信仰必將失去維護;人民將失去他們的領袖,在渾渾噩噩之中再次墮入數千年前三舊神統治的地獄深淵……
這就是路易·貝爾納眼中的“秩序世界”,一個被騎士引領,被騎士庇護,由騎士們所傳承的世界。
盡管長大后的經歷稍微讓這個單純到極點的“世界觀”變得復雜了些,尤其是他發現許多擁有血脈之力的騎士并不能以身作則,某些完全沒有成為天賦者希望的平民,反而擁有更為高貴的品德。
力量和血脈,并不能帶來崇高到無可挑剔的道德水準。
但這一點點改變,并不能扭轉他的“固有思維”——血脈之力,它不僅僅是一份力量,更是傳承和責任,是區分平凡與非凡,領袖與追隨者最根本的標志。
因此安森的這套“只要有用,怎么做都行”的實用主義思維,讓他被徹底驚到了。
更讓他震驚的是,自己內心深處似乎隱隱覺得…也許他才是對的。
如果血脈之力就是正義,魔法就是邪惡,那么芙萊婭…乃至整個伊瑟爾精靈,就應該被徹底屠戮殆盡,只有人類才配統治世界——因為血脈之力是人類獨有的力量。
甚至更進一步,如果天賦者是高貴的存在,施法者是不可饒恕的罪人,像安森·巴赫這種同時擁有兩種力量的人,又該如何判定他的身份?
當然,某種層面上安森·巴赫那些毫無底線,惡劣到讓人瞠目結舌的做法,靈活的道德觀念,倒是聽符合他心目中舊神派的形象的。
“你該走了。”
正當路易陷入某種矛盾螺旋的時候,安森突然開口打斷道:“你們必須搶在戰斗結束前離開,不然如果裁決騎士團發現什么,那就晚了。”
作為終結伊瑟爾精靈舊神派暴動的象征,裁決騎士團絕不可能對芙萊婭·摩西菲爾德這個名義上的十三評議會首領視而不見。
一旦覺察到問題,安森毫不懷疑他們會為了找到芙萊婭的一根頭發絲,把已經炸成廢墟的王庭再炸一遍。
“你確定?”路易微微蹙眉:“如果我不見了,他們會不會找你的麻煩?”
“麻煩?放心吧,裁決騎士團才不會在這種時候找一位公國繼承人的……”
“我說的不是裁決騎士團?”
“嗯?那你是指的……”
“克洛維人…你的上司們。”路易有些艱難的開口道。
身為艾德蘭的繼承人,路易·貝爾納非常清楚自己的“價錢”;像他這種級別的俘虜如果離奇失蹤,對安森仕途所能造成的影響……
“這不是你應該擔心的問題。”安森輕聲打斷道,拍了拍路易的肩膀:
“走吧,再不走就真的來不及了。”
對于這件事他相當有信心——有裁決騎士團違背承諾在先,和被付之一炬的伊瑟爾王庭和十三評議會的全軍覆沒相比,一個小小的“人質失蹤”對樞密院和陸軍根本不算什么問題。
秩序教會決定打破圣徒歷四十七年第二次公序會議之后的承諾,強勢干涉列國內政,這才是真正的大問題。
“記住,直接去鹿角要塞,弄到馬車之后不要有任何停留,直接進入克洛維國境,去北港或者其它不太容易引起注意的方向離境,返回艾德蘭。”
“謝謝你,安森。”
他的聲音很輕,以至于兩人如果不是離得這么近都根本聽不清的程度。
“不用謝,我們是朋友嘛;更重要的是,因為我答應過你。”安森聳聳肩,不以為意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