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請亞父在紙上畫出圖形詳加解釋,亞父卻道:“意兒你是主公,何必領會陣法?陣法只需各位將軍熟知便可。若是錄于紙上,難免有泄密之虞,如此機密之事,還是口述為好。”
他果然分別召各級將領進帳,一一面授機宜,想來除張遠外,各人所知,不過是各人帶領之部的陣法。
我雖覺亞父此舉未免小心過頭,但想起斥候如李十七者,也知亞父說的對。
只是盡管有變幻莫測的陣法,我仍是疑惑這五萬六千人馬如何能對付十幾萬的大軍?亞父卻哈哈大笑道:“陣法之用,便在于少對多,步兵對騎兵。若不然,何須陣法?我軍兵力若是與敵軍相當,正面廝殺即可,若是數倍于敵軍,圍而殲之即可,又何必如此費心布陣?”
轉眼已是十日,我召甘允入帳,道:“已經十日,守城之將還是不肯降么?”
甘允無奈搖頭,從袖中取出一幅畫像呈上,道:“我已探明,申渡守將姓柏名途遠,是郭隨遠房表親,因此頗得郭隨重用,其人有謀有膽,是個忠義之人。他鎮守申渡已逾十年,深受城中百姓愛戴。”
我又順口問道:“他在申渡可有家眷?”
甘允道:“他家中有六旬老母,一妻一妾及兩個年幼兒子,都在申渡城內。”
我展開畫像看時,見是個方頤濃眉長須的中年男子,神情剛猛果敢,心中不忍,道:“承奉郎,你仍需想個法子勸降他。疏離的厲害你也知曉,一旦我軍開始強攻,疏離上了城頭,便是一劍一個。如此忠義之人,若是給疏離殺了,實在是可惜。”
甘允苦笑道:“主公,我先后送了三名斥候入城勸降于他,都被他一刀殺了。他是忠義之士,又是郭隨表親,我看實難勸降于他,不如另謀他法。”
我伸手揮退他,卻并不死心,召了狄沖進帳,命他每日派一口才伶俐之人,于城門之下好生勸說柏途遠投降。
第二十六日深夜,我堪堪入睡,忽聞號角擂鼓之聲大作,接著帳外火把紛紛燃起,頓時人聲鼎沸,亮光沖天。郭靈匆匆入帳道:“郎君,元帥已下令攻城。”
我忙披衣坐起道:“我軍突然深夜攻城,是要打敵軍一個措手不及么?”
郭靈將風氅遞于我,笑道:“正是如此。郎君可要去陣前觀望?”
我點點頭,正想叫他去備馬,已聽得我的長鬃白馬在帳外一聲嘶鳴。
不愧從小是我的身邊之人,這十幾年來,我的心思,他總是一清二楚。
到得亞父身邊時,言眺和疏離都還未到。狄沖恰從前陣回來稟報軍情,沮喪道:“圍城已有二十六日,今夜突發猛攻,敵軍竟毫未松懈,仍是防得鐵桶一般,好叫兄弟們辛苦!”
亞父點頭道:“敵軍訓練有素,柏途遠是個人物。”
狄沖又道:“這廝軟硬不吃,無論我軍如何威逼利誘,不管是許以重金,還是威嚇他要屠城,他一概不加理睬,只是每日嚴守城防。”
亞父淡淡道:“即便他意志再堅定,即便申渡城銅澆鐵鑄,此番我也要將它拆銅熔鐵,踏在馬下!”
狄沖扠手告退,回去前陣督戰。
眨眼便過兩個時辰,我只見一車車的我軍尸首與傷兵源源不斷從前陣運下,連拉車的馬匹都一匹匹神情哀婉,腳步無精打采。
亞父皺眉,截住一個傷兵問道:“敵軍軍備可還充足?可見疲態?”
傷兵擦了一把面上的淋漓鮮血,道:“未見疲態,弓箭滾木都充足。”
他一眼瞧見我,忙掙扎著欲起身行禮,我忙按住他道:“不必行禮,你好好養傷。”
馬嘶聲中,蕭疏離策馬到來。
她正開口欲言,一名親兵馳馬來到亞父面前,下馬稟報道:“元帥,狄將軍命小的來報,目前為止,我軍已傷亡四千人。”
蕭疏離看我一眼,只道了一聲道:“我去。”便打馬去往前陣。
我與亞父對看一眼,忙上馬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