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父似曾提過,凡練武之人體內不可有他人的異體真氣,否則不動武便罷,若動武,用不了幾次,兩股真氣相沖,內息必岔。時日一久,即便不動真氣,但人體內氣息暗行,或一年兩年或三年五載,也定會走火入魔,非死即殘。
若我將自己真氣注入言眺和疏離的體內,能否令二人今后不敢暗中加害我?
當日澤蘭城下,蕭疏離雙手執槍,渾身披血殺到我面前,喊我上馬的情形突地顯現在我眼前。我猛然驚醒過來,誠如朱襲所愿,我竟已不知不覺在盤算如何先制住我的四弟和五妹。
可萬一傀儡戲中所演是真呢?如今奢帝的親筆信中已言之鑿鑿。
我既不愿成為蕭芒,也不愿成為高緒。
等郭靈送走李十七,回來向我復命時,我已有決斷,開口道:“我有要事交給你,此事非你不可。”
郭靈想也不想地道:“是,請郎君吩咐。”
我緩緩道:“你明日啟程,去嵐煙道或是葵山東道,其他地方也可,只除了崖川道一帶,尋訪一位善解毒的名醫來,便以我父生前八拜之交的名義接來,我當以伯父或叔父事之。先父的性情與家中境況你最熟悉不過,此事只能你親自去辦,切勿走漏消息,我自會與睿琛說好,必不會讓亞父與言眺起疑。”
郭靈的眼里透出一絲悲哀,低聲應道:“郎君放心。我定將此事辦妥。”
終于還是走到這一步,林三言四蕭五,再也不能親密無間。朱襲若是得知,恐怕已喜笑顏開,載歌載舞便如當日的魏云虎。我心中又是悲涼又覺說不出的疲憊,略作了洗漱便早早歇下。
第二日醒來已是辰時,我起身走到書桌前,正想將前日所畫之畫收起,忽見案桌上空空如也,那畫竟已消失不見。我疑心是晚上起風將畫吹落,再往四周地上看時,卻并無畫的影蹤。
我怔了一怔,恍然想到,定是師父夜里來了,她見我熟睡,不忍驚醒我,見了書案上的畫畫的是她便收去了。若非是她,天下還有誰的輕功能在我房里來去自如而能不驚動我?又有誰會進我臥房只拿走一幅畫?
我雖仍未見到師父,師父畢竟見到了我。總是聊勝于無,我心里頓覺安慰。
我歡歡喜喜打開了房門,高叫兩聲“郭靈”,卻許久不見他人影。過了片刻,只見程進急沖沖趕來,我這才想起郭靈應已動身尋訪名醫去了。
程進手上捧了一卷紙,道:“今早有一位百里先生送來此信,說主公一看便知。”
是百里凜冽獵百里。我頓時想起了在于茗仙的山莊里向他所許之諾。
慢慢展開書信時,果然是我的筆跡,只是當初空著的時辰、地方、人名如今都已被另一人的筆跡填上。
本月十二日,翟縣西南三十里處,楊鐵匠。
百里凜冽的好友,久仰我大名,平生夙愿便是親眼見我一面的,竟是一個鐵匠?
出得仙羊郡不多久,蕭疏離忽地撥馬靠近我道:“三哥,有劍氣。”我向四周看時,未見異樣,但還是吩咐道:“大家小心提防。”
又行得片刻,忽見前方道旁一棵楊樹上站著一人。那人一身青衣,身材不瘦不矮,卻似輕飄飄毫無分量,站在樹枝上便如一朵白云一般,仿佛隨時便要飄去。
是無常劍謝無常,他手中卻無劍。
我略略一驚,勒停了坐騎暗中打量四周時,卻不像是有埋伏。我開口道:“足下等候在此,可是為了林某?”
謝無常似是想看我,又似不想看我,眼光只在我臉上一滑而過,神色便如浮云變幻,淡淡地道:“在下見林盟主前路兇險,只來略作提醒,望林盟主知險而返。”
耳中聽得言眺“哧”地一聲冷笑,我道:“好意心領了。可是趙公派足下來的?”
謝無常卻搖頭道:“無關趙公。是在下自行前來提醒林盟主。”
言眺終于忍不住道:“謝無常,你前度來刺殺我三哥,今日會有如此好心,擔心我三哥遇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