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間,破空之聲已停下,林中一時悄然無聲。我尚不敢相信刺客已退走,閃避于一棵大樹樹干之后,折下一小段樹枝,遠遠拋出。
四下里再無動靜。行刺之人竟果真已撤個干凈。
我欲再等片刻,疏離的聲音已叫道:“三哥!四哥!你們怎樣了?”聲音氣息完足,顯見是無恙。
我心中略松一口氣,現身叫道:“五妹,我在這里!”
人影一晃,蕭疏離已到了我身邊,仔細看我兩眼,面上這才露出放心之色。這神情極為自然,絕非作偽,我心中掠過幾縷感動,暗覺她似無害我之意。
只是言眺久久不曾現身,我與疏離一邊小心戒備,一邊仔細在林中搜尋,果在不遠處見到地上一個黑色人影。
言眺合撲在地上,身中四支連弩,背心微微起伏,幸而未死。
我叫得一聲“四弟”,并無回應。蕭疏離已搶步上前,抱起言眺,將他輕輕翻轉過來。黑衣掩蓋了血跡,看不出他哪里還有傷,他面白如慘月,因昏迷而平靜下來的臉,一點都不像言眺。
或許因為他平時總戴著□□,所以眼前這張真的臉總是令我覺得陌生。
我拉起他的右手,想要輸些內力給他,卻見他的手中握著平日吹奏的那管銀笛。我輕輕抽了抽,銀笛紋絲不動,再要用力,他仿佛握得更緊。適才形勢緊迫,以我的輕功便連抽兵刃的時間都沒有,他卻為何在生死關頭要摸出這管銀笛?
或者銀笛之中有他的厲害暗器,他想要竭力反擊。
我出指在他手腕一拂,他的右手終于松開,銀笛落下,落入我手中,我隨手放入懷中,握住他的右手,催動內力。言眺慢慢蘇醒,迷茫了片刻,勉強笑道:“幸而我素來習慣穿著暗甲護身,箭頭雖已入肉,似是未傷及內臟,不會有性命之憂,只要回去后小心起出□□,養好筋骨,不會有大礙。”
看著眼前衣繡各色展翅飛禽,冠插五彩雉尾,連履首都繡著孔雀尾翎的杜俊亭使者山巋,我總忍不住想要發笑。
我這一生所見過最愛美的女子,與他相比之下,恐怕也要相形見絀。也難得這位使者對自己身為男子卻美艷著裝毫無不安之色,只彬彬有禮道:“林盟主請將當日的兇物見賜,我家主公有了物證,也好追查到底是何人行兇,卻叫我家主公背上不義之名。”
我取出當日在林中撿得的一枝弩/箭,令程進呈給山巋。這枝弩/箭極短,僅為尋常箭/矢的一半,并不是常見之物。依著當日連續發箭的勢頭,我深信這便是楊大師所說的諸葛連/弩所發之箭。
我向山巋道:“楊大師臨終相告,有賊人闖入他屋中,逼他交出連/弩圖樣,楊大師將圖稿仍進爐火后,那些賊人又在屋中搜索,得到十幾張樣弩。林某相信,在林中行刺我兄妹三人的,便是那些搶得了樣弩的賊人。“
山巋收起弩/箭,點頭道:“我家主公定會徹查此事,請林盟主盡管放心。”
我心知這不過是客套之語,諾大的葵山西道,區區幾名刺客從何查起?便隨口應道:“如此多謝節下。”卻見山巋仍是雙目炯炯看著我,頗有打量之意,仿佛并不想告辭。
我不禁向亞父看去,只見他撫摩著手里的玉如意,面帶微笑看著山巋,似有成竹在胸。
果然山巋又道:“仆此番來,除了詢問林盟主遇襲一事,另有一樁要事。”
我尚未猜出他所說的另一樁要事是何事,他已接到:“我家主公膝下有一愛女,正行過了及笄之禮……”
亞父先前所料不差,這杜俊亭果然遣使來提親了。
恐怕先前要替我追查兇手是假,來相面提親才是真。
我勉強聽完山巋對他家小娘子的滿篇溢美之詞,正要開口婉拒,熟料亞父竟搶在我面前笑道:“真是承蒙杜公看得起我家三郎!怕只怕是我家三郎配不起杜小娘子。”
山巋忙道:“凌先生說笑了!林盟主如此人物,怎會配不起我家小娘子?我家主公說了,雖則我家小娘子樣貌與才情略遜于林盟主,但他膝下只此一女,若與林盟主得成良配,此后對林盟主定以親生骨肉相待。”
我實在不愿娶親,道:“我……”剛說得一個字,便聽亞父笑道:“噫!只是貴使來得未免稍晚!自三郎回家冠禮以來,上門來提親的使者已來了六撥。貴使如今可是第七撥了!”
山巋頓時失了儀態,眉心聳動,急道:“倒不知是哪些人前來向林盟主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