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終于開口,極慢極慢地道:“無以自明,唯有剖心。”我方自一怔,她已倒轉鐵劍,一劍往自己左胸刺下。
我大驚之下不及思索,本能撲上架住她手腕,拍落她手中劍。
鮮血噴濺而出,她搖搖欲墜,我顧不得男女有別,一手扶住她,一手牢牢按住她傷口,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我不要她死。
血仍從我的指縫里汩汩淌下,我惶急大喊道:“伯父!伯父!快來救救疏離!”
鮮血漸漸浸透了她半個身子,蕭疏離的雙眼慢慢閉上。我只覺得這一刻比我過去的一生都要漫長,比我發現中了趙箴的圈套時還要絕望。
忽然耳中聽得一陣風聲,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道:“你牢牢按住傷口,不要動。”我轉頭望時,竟是師父到了。
她從頭上拔下一根銀針,又拔了一根頭發,穿發進針,一手撕開蕭疏離上衣,一手以針穿皮過肉,縫起傷口來。我忙轉過頭去,幾乎要喜極而泣。
我耳中聽得針線穿皮肉而過的聲音,既煎熬,又茫然無措,只是祈求上天不要讓疏離死。忽然之間,我不再恨她一直欺騙我,一直拿我當傀儡操縱。
也許從她一劍刺向自己心口那一刻起,我心里的恨意便已煙消云散。
師父直到縫好她傷口,又將她抱到床上,拿被子蓋住,才道:“好了。”我跪在榻邊,看著她雪白的臉頰,低聲問師父道:“她會死么?”
師父取出一粒藥丸,塞入蕭疏離口中,道:“看她造化。”我輕輕握住蕭疏離垂在榻邊的手,感覺仍有一絲溫熱,心中稍稍一定,不禁低聲道:“疏離,只要你不死,我一切都不在乎。”
一滴滴水混合著鮮血滴落在被子上,我才發現自己滿臉是血,滿臉是淚。
師父看了看我,取出一條絲帕遞給我,嘆氣道:“真心假意你都分不清么?偏要鬧到這一步。”
我擦了擦臉上的淚水與血水,厚著臉皮道:“徒兒這些天還要偏勞師父留下照顧五妹,畢竟我是個男子…..”
師父不待我說完便道:“好,我待她醒來再走。”又皺眉道:“哪家女子若是喜歡上了你,當真是三生不幸。”
我等群玉換好藥才轉入屏風后去看疏離,她昏迷未醒。我以手探額,仍覺發燙。伯父雖已用了藥,看來沒有三四天的光景好不了。伯父與師父說的一樣,他們人事已盡,她能不能活命只憑造化,但愿她能闖過這一關。
我在榻邊坐下,握住她的手,低聲道:“疏離,我從來沒有恨過你,我只盼你能活下來。你若能活,我一切都不在乎。*
疏離一動不動,臉色因發燒而通紅,也不知能否聽見我說話,伯父說她血行已慢慢恢復,群玉業說她傷口已漸漸愈合,如今唯一難辦的便是退熱。
我雖已派出多路人馬,從各處采買來冰塊,放置在床榻四周,又令群玉以冰水多擦拭她身子,卻似乎仍是收效甚微。
我雙手握著她的手,一直不愿放下,心里不知不覺回想從最初相識到今日的種種情景。
她為我甘愿去羅靈通處當人質為我甘愿身先士卒殺敵,在澤蘭城里幾乎陪我餓死….我到底是如何會相信她接近我原是陰謀只為要奪我的江山的?
歉疚如同一朵層層迸開的花,瞬間撐滿我整顆心,我心思沉重,一心只想著她能活過來,絲毫沒有想過她一旦活過來我該如何待她。
深夜出北庭時,我見甘允跪在路邊,見到我便伏拜于地道:“主公為何不殺了蕭娘子?”
我道:“她與言眺無關,殺我妹妹的是言眺一人。”甘允道:“她是前朝公主否?”
我已不記得何時與他說過此事,只疲憊道:“她確實是前朝照臨公主,只是她自己也不知此事,她從未瞞騙過我。”
甘允昂起頭,高聲道:“她既確是前朝公主,如此處心積慮地混到主公身邊,又豈會不懷著伺機暗害主公重建前朝之心?主公豈可一而再再而三地中了言眺和她的奸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