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長,查出來了。”
張仲站在巷道中,看了一眼面如死灰的里正,淡淡的問道。“說。”
“里中并無關中人,但里中,總共缺少小男子小女子,足四十一人。”
“四十一人!!!”張仲心中一驚,他想到了里中會缺少小男子,但沒想到,會缺少這么多。
這可是一樁大案吶。
張仲沉默著,看向面前同樣沉默的眾多黔首,他們的臉上皆刺著字,更有甚者,連鼻子都沒有。
從左到右,張仲將這些黔首的臉,仔細打量了一遍。
這些或兇惡,或老實,或狡猾的臉上,此時,表情大多一樣。
驚慌,不安,恐懼,緊張。
情緒的過度的復雜,讓他們臉上刺的字,都開始充血。
再將目光向下,張仲看向每個人身上所穿的,那破舊又單薄的蘆葦冬衣。
窮,是原罪啊!
這樣的黔首,借貸當是應有之事,因為,根本活不下去。
犯案刑徒,雖說是恢復了自由身,但他們所在的地方并不肥沃,口賦,稅款,吃穿用度,都要花錢。
但最關鍵的還是,他們,特別能生。
這不是個例,在秦國,就張仲所見,像他家那樣,只有三個孩子的,已經很少了,像他叔公家那樣,只有兩個孩子的,更是少之又少。
普遍都是四個以上。
這都是因為沒有安全措施的緣故。
意外懷孕已經很慘了,但還有更慘的。
秦律明文規定,生下的孩子,只要不是先天殘疾,或者長得稀奇古怪,都不可以殺死或者丟棄。
殺死嬰兒的,與擅殺子同罪。
所以,家家戶戶的孩子都很多,小的時候,要養,養大了,還要娶妻,娶妻之后,還要分家。
缺錢的地方數不勝數。
“一顆賊人頭顱,數十人為隸臣,十余家殘破……”
張仲想起了那天,市場上,那顆圓滾滾的頭顱。
想起了那些被罰為隸臣的亭卒。
那是他第一次見識秦國律法的威嚴。
而這次,事情還要大,兩個里,接近三百戶人,沒有一個人,能置身事外。
如此,這一樁案子,還要繼續追查下去嗎?
……
“民婦無罪....民婦無罪啊!”
廣都縣,束的掙扎辯解還在繼續。
“無罪。”獄櫞的臉,再次恢復了面無表情的樣子,他將兩枚契卷遞給甲士。“拿去給她看看。”
束看向契卷,只一眼,臉色瞬間變得灰白。
那契卷,左卷確實如她所說,但右卷上,卻赫然寫著。“案疑甚,舉者有異,恐反,若反,以此為證。”
“汝可有話說?”
“民婦.....民婦......”束嘴唇動了動,一時想不出理由。
正在堂下的梁,見狀不由得臉色一變,高聲喊道。“許是那亭長,故意如此。”
“獄堂之上,言語教唆,與互供同罪,重笞。”
但束終歸還是聽到了梁的言語教唆,她瞬間反應過來,急忙辯解。“民婦,民婦未曾見過亭長另一半契卷,恐是他怕我家良人受賄之后,不敢證實,故意如此。”
正在受刑的梁,聽得此言不由得心中一定。
但緊接著,一根木棍帶著風聲,啪的一聲就打在了他的腰部。
在一聲聲痛呼中,獄佐煥,再次站起身來,對著獄櫞行禮開口。“吾可否再問案犯梁一些問題。”
獄掾點了點頭。“庭上復議,應有之理。”
煥轉過身,稍微站了一會兒之后,才對著堂下受完刑的梁詢問到。“汝言求盜葵,對汝施刑?”
“是。”
“以何物所施?”
“以木板笞我傷處。”
“亭長是否在側?”
“是。”
“可有出言阻止?”
“未曾。”
“可有一同施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