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國。”
呂不韋那本還游歷渙散的眼神漸漸恢復了清明,扭頭見到牢房外的嬴政,眼中閃過一絲詫異,便又平靜下來。
呂不韋先是把自己散亂的頭發捋到耳后,站起身來,認真且一絲不茍的整理好自身那有些破爛不堪的衣服。
自顧自的打量了下,滿意的點點頭,這才轉過身來,平靜無波而又恭敬有禮的對嬴政拜道:“罪臣呂不韋拜見王上,王上萬年!”
嬴政很難將眼前之人和那意氣風發、權勢滔天的相國呂不韋看做一人,曾經的鋒芒畢露、盛氣凌人與現在的溫雅含蓄相比真是天差地別。
嬴政也誠摯的回了一禮。
呂不韋平靜的說道:“王上來此,不僅僅是看望罪臣這么簡單吧!”
呂不韋落到如此田地,以他的智慧自然猜得出來,為了什么,又是誰在操作。見到嬴政既不怒也不氣,不知是真的看淡世間一切都是過眼云煙,還是把仇恨隱藏得太深太深。若是后者,此人不死,必定是嬴政的心腹大患。
嬴政沒回答呂不韋的話,自顧自的道:“先生和先王回秦,孤便成了趙國的質子,趙人不管年長老幼欺孤辱孤。唯有一個叫阿房的女孩,她是孤唯一的朋友,五歲那年,她死了,為孤而死。她的父親卻是死于秦趙之戰長平,不得不說這是一種諷刺。”
呂不韋沒有插話,而是靜靜的聽著嬴政的訴說。
“先生知道嗎?她本不會死的,就為了回來告訴孤長大后不要去當兵,她說她不希望孤死,她也不希望天下有戰爭,那樣她父親就不會死了。”
“孤要結束所有的戰爭,建立一個沒有紛爭,沒有殺戮的國度,若千萬人阻孤,屠盡千萬人,孤亦前往也。”
“所以王上迫不及待要除掉臣?”呂不韋很平靜不怒不恨的說道,仿佛說的那人與自己毫不相干。
嬴政望著呂不韋,見其面色平靜,雙眼清澈,沒有仇恨,沒有怨怒,仿佛真的脫胎換骨了一般。
嬴政將呂不韋身上的目光收回,朝牢房窗戶看向那布滿繁星的夜空,而在那夜空之外,嬴政感受到有一股帶著無情、毀滅、殺戮的氣息朝這方世界而來。
“孤知道先生有滿腹的治國良策,天下能與先生比肩者不足五人,若是時間足夠的話,秦國交由先生十余年,孤做十余年隱王也無不可,可是時間不多了。”
嬴政說完邁步朝外面走去。
呂不韋有些不解,他不曾聽聞嬴政身有重疾,命不久已之事。便開口道:“敢問王上:時間不多何意?”
“先生以后自會知道。”
嬴政的話遠處傳來,呂不韋自嘲的想道,自己又怎還會有以后,今日嬴政前來,在他看來是送自己最后一程。
望著天上的星空,呂不韋想起自己這一生,步步謀劃,步步算計,最終呢……哀嘆一聲:“吾命由天,不由吾啊!”
出了牢房的嬴政,注視著眼前那些在月光之下的疊疊房屋,無數百姓早也進入夢鄉,忘卻今日的煩腦,期待明天的美好。在心底說了一句:阿房若你有來世,必會見到我予你的太平盛世。
嬴政坐上車駕,在鄭和的驅趕下,車駕消失在了這茫茫黑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