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晉王府。
蒯良進門的時候,就看到太子爺正面色凝重的坐在位置上,下面跪著的是戰戰兢兢面如土灰的太監連誠。蒯良聽罷,心中咯噔一下,看樣子,怕是有什么大事發生。
蒯良跟隨著太子已經有快二十年了。二十年前,太子還是晉王,他大婚之后,出宮建府,蒯良因為戰功,終于謀得了王府侍衛的輕松差事。當然,他沒有料到,這二十年間,他在這個位置上卻很少輕松過。
二十年的相處,這位爺的脾氣秉性,他還是很清楚的。當一向都是喜怒不言于色的太子露出這種表情的時候,蒯良也只能嘆了口氣,自己來的可真不是時候。
奈何職責所在,且已經進門來了,他可不敢先去躲避這陣風頭。他只有深吸了一口氣,快步走向太子元傄,只是路過連誠身側的時候,心中暗罵了一句:“也不知道你這個隨從太監是怎么當的。”
蒯良這時才終于跪下,“蒯良參見太子殿下。”
元傄只是輕輕嗯了一聲,但是其中的憤怒,蒯良也是明顯的體會得到。看樣子,太子爺尚在盛怒之中,蒯良心中只好嘆了口氣,繼續跪在地上。心中更加不滿起來,連誠好歹也跟了這王府的老人了,怎么連一個半大的孩子都看不住。
關于這種事情,連誠心中難免會自責、羞愧,不過這時候蒯良來了,他心中又生出一絲僥幸來,只盼著元傄能夠就此轉移注意力,放過自己。
時間一點一點流逝,沉默不語的終究還是沉默不語。
元傄沒有看跪在地上的兩人,腦海中盤旋著的全是元喆干的荒唐事。他的兄弟很多,他在其中排行老四,母親的出生也不好,只是一個宮女,這注定了他是皇子們中被忽視了哪一個。更重要的是,他長得并不好看,黑黑瘦瘦,就如同是個猴子一般,全然沒有他那些兄弟們那般豐儀神采。他還聽說過,他出生的那日,父皇最寵愛的張貴妃過世,皇帝陛下正睹物思人,顧影自憐的時候,忽然聽到太監通報了他的出生。聽完太監的描述,皇帝拿起塤,出走了一曲訴說著無盡凄涼哀怨的曲子之后,將手中的塤摔了個稀巴爛,然后叫道:“名字就叫塤吧。”
他用了這個名字三十五年,直到去年,蟄伏三十五年的他,一朝登上太子大位,這才有底氣將自己的名字改成元傄。傄的意思很簡單,健壯、無憚。這個字,恰好完全符合他的相貌和個性,當然,這個字很常見,天下的百姓們也少了很多避諱的麻煩。
這些年來,他自律、克制、堅忍,這才有了今日的地位。從他出宮的那一日起,他也是這么嚴苛要求自己府中的眾人,包括他那嬌生慣養的王妃和他們唯一的兒子。可是事情的變化,總是叫人出乎意料。去歲冬月,他孤注一擲,終于拿下了太子的位置,而在那一刻起,他那兒子,也瞬間像是變了一個人。從一個以前無比聽話乖巧的孩子,在一夕之間,變成了一個張揚跋扈的人。就像是一只溫馴的小貓,忽然之間變成了一只張著血盆大口張牙舞爪的老虎一般。
這半年以來,元喆干的事情,真要用那些言官門的話來說,當真是罄竹難書。斗雞走狗、雙陸象棋的事情,那不必說了,但凡紈绔子弟,都會的。至于當街爭奪斗毆的事情,也不在少數。每每想到這些,元傄就感覺到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