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張道:“他啊,從軍去了。去年年底,太子突然頒令,說是要募兵,那小子由來不安分,就去應征去了。二毛媳婦肚子大了,他現在在家照顧媳婦了。我是年紀大了,年輕的時候再西域當兵,受了傷,越到老了,越發的手腳不利索了。最多就再做兩年,這攤子就要交給二毛了。”
那人笑道:“如此真好,含飴弄孫,可是多少人盼不來的。且不知多少人羨慕你呢。”
搟面杖隨著老張的手,在案板上不停翻動,發出的響聲,他笑著道:“清苦人家,家人平安,也只有這些值得說道了。嘿嘿,正要羨慕,那還是生在富貴人家才好。你看前頭,也不知道是哪兩家顯貴人家,也不知道為了什么,當街就要打起來了。”
說到這里,卻不見對面的人說話,老張也不以為意。他手腳還很麻利,這么沉默的功夫,他已經切好了面,丟進了沸騰著的鍋中,這時,他才抽空扭過頭來,回頭看看,街邊坐在的客人,果真是面色凝重的看著遠處圍在一處的人群。
老張笑了笑,“客官,您要是干興趣,吃完了面,說不定兩家的人還沒停下爭執呢。”
“是啊,看樣子,還得鬧上一會兒。”說到這里,來人似乎想到了什么,“對了,老丈,你兒子從軍了?”
老張點頭道:“是啊。他是個閑不住的人,說是要建功立業。唉,眼下南方大亂,說不定就要打仗了,可這臭小子,似乎不停我勸,丟下老婆孩子,又說什么幼子守家,便去應征了。現在算算,也得有半年沒有回家了。”
“男兒有點兒志向,還不好嗎?”
“志向,誰年輕時候沒有點兒志向?再說了,他和我一樣,斗大的字且不認識一籮筐呢,睜眼的瞎子一個,還真能有多大的作為不成?”
“老丈可別這么說,英雄不問出處,且別小瞧了你自己的兒子。”
老張熟練的翻動著在鍋里翻滾著的面條,同時道:“客官你可說笑了,咱們大齊國自打立國以來,最終能夠位居三公之上者,有幾人是民間出生?英雄啊,還真得講究出生。”
食客聽到這話,不由又沉默了起來。
老張也不停,繼續道:“就說我們當年在西域的時候,我搶過月氏的女人,殺過匈奴的男人,從軍也平過叛,可是無論我們怎么努力,都護來來回回的調動,都是來自朝廷任命的世家子弟,便是幾個校尉,不也是世家子弟嗎?我們,便是再打的功勞,可是連一個校尉的身份都撈不到。你知道我怎么受傷的?當初我們頭,就因為這個,叛逃去了柔然。他光棍一個,當然敢,可我不行啊,我家中還有父母呢。就因為這個,我們大家就鬧了開來,最終拼了個魚死網破。我也在那一次嘩變中,受了傷。幸好朝廷沒有追究我一個從犯之罪,看著我受了傷,就讓我回來了。”這時,他笑了起來,道:“說來也巧,當日我搶過一個月氏的女人,她就跟著回了中原,因為她特別會熬骨頭湯,這才有了我這個面攤。若非這個,我還真不知道如何謀生呢。”說話間,他已經將面條撈起來了,放上各種佐料,又道:“反正今天也做不成生意了,你是我的老主顧了,多給你幾片牛肉,剩下的,我帶回去給老婆子還有兒子兒媳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