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日上三竿,就進來幾個衙役,不過見到當頭那人,倒是讓秦大寶大吃一驚,來人居然是他的同年張確。張確見到兩人,冷冷道:“時間到了。”說完,便將兩人上了枷,帶出了大牢。
等出了門,秦大寶就看到門口已經擺好十幾輛囚車,每一輛囚車上面都已經有了人,秦大寶遠遠的就看到了瘦猴、彪子等幾人,這時候無不是垂頭喪氣,他不由也嘆了口氣。這時,張確已將秦大寶拖到了囚車上,就聽得前面一人叫道:“走了。”于是,這二十輛囚車便擺成一條長龍,往東而去。
走了幾步,秦大寶這也才看清,原來這街道兩旁的店鋪人家,,無一不是大門緊閉平日繁華街道,這時候卻是連一個人影都見到。不由想起之前鄭巍說過的話,看來真是要在城樓上砍頭了,想必這永寧城的居民,這時候都已經被驅逐出城,正在城下等著看行刑吧。想到這,他突然想到屠嬌嬌,也不知道她在城下看著自己被砍頭,會是什么樣?會哭?會殉情?或是守節不嫁?唉,真是苦了她了!
正想著之間,卻聽到身后有人說話,一人道:“張班頭,沒成想你竟有這般心思,當初在縣衙當差,真是屈才了。”
這時就聽到張確道:“劉都頭過獎了,咱們這些做下屬的,應該是要為大人分憂,分內的事情,怎么敢居功呢。”秦大寶奇怪,扭頭看去,張確正和身邊一人說話,心中卻又吃了一驚,難道這主意竟是他的同年張確想出來的?
就聽得那劉都頭輕輕哼了一聲,道:“是啊,這知府大人的心思,大概也就張賢弟知道了,不然怎么能夠想到這么絕的方法呢?由來行刑都是在刑場執行的,當然,這可怎么都趕不上你這殺人誅心的妙計啊。”
張確嘆道:“咱們這些當差的,不過就是討口飯吃,若是這城中安寧,少了事,那才是好啊。不然這城中天天暴民鬧騰,咱們豈不是要累死?你想想上次,知府大人、要不是因為養了條狗,那可……”
張確這話只說到這兒,那邊的劉都頭已經是滿臉通紅。原來那日秦大寶攻打縣衙時候,四處都有人過來幫忙,所以那府衙的前后門和幾個側門都已經有人看守住了,那里出的去?幸好那后院角落有一個狗洞,那知府就帶著幾人鉆狗洞逃出去的,其中就有這劉都頭。這時候聽到張確說起,便不由羞愧起來,當下就連忙扯開話題。
不過秦大寶心中卻是大罵起來,沒想到到頭來還真是張確出的這主意,可是好歹自己和他結了同年,那便是異姓兄弟了。雖然這幾年來,自從張確搬走之后,兩人便再也沒有聯系了,這永寧府中,知道兩人是同年的,應該是沒有幾人。可畢竟是燒了黃紙,拜了關帝爺的,不應該是義氣為重的么?當下就準備破口大罵,不過想了想,自己畢竟是將死之人,也沒有必要因為這事讓張確受了牽連,當下也只是哼了一聲。
張確聽出了秦大寶的不滿,拿著刀,在囚車上敲了一下,道:“怎么,你還不服了?”
不時,前面的囚車就到了那城墻跟上,劉都頭叫停了車,衙役們就開了囚車,押了這些死刑犯,上了城樓。秦大寶是在隊伍的最后面,等他上樓的時候,就發現之前的二十來人都自被帶到一個垛口邊上。他也不例外,就在最北端的垛口處,身后便是那劉都頭和張確。只不過這二十多人當中,除了秦大寶,都已經去掉了枷。看來,當真如鄭巍所言,縛虎豈能不急。
秦大寶站在上面,往下看去,就看到下面站著密密麻麻一堆人,這永寧城雖然不大,也得有兩萬人,這時候就站在距離城墻兩丈遠的地方,大多數都是伸長著腦袋,正看著這上面。秦大寶又扭頭看去,就看到那城樓的中間,擺放著一張大桌子,坐上放著一塊木條,邊上還有一盒子,里面放著幾條木簽,桌后有三個椅子,空著兩個,最左邊的倒是坐上了人,正是鄭巍。秦大寶又往遠處看去,就看到最南邊,站著兩個人,穿著紅衣服,手中托著鬼頭大刀,那應該就是劊子手了。秦大寶想到永寧城小,劊子手都不夠用了,這二十多個人,才只有兩個劊子手,只是這么一來,怕是有他麻煩的?正在這時,卻是屁股上吃了一下,同時聽到那劉都頭罵道:“看什么看?”
秦大寶頓時也是火往上冒,瞪了他一眼,那劉都頭見狀,拿著刀鞘就在他頭上狠狠抽了幾下,同時大罵著:“你橫什么橫?”秦大寶本要發作,奈何這時候又動彈不得,也只得忍了氣,回過頭來。那劉都頭又打了幾下,這才作罷。
秦大寶估摸了一下時間,此時離午時三刻怕還有一個時辰,這已經入伏,天這么熱,就這么站在太陽地里一個時辰,那豈不是要將人曬成肉干了?果不其然,那汗水便如同是泉水一樣往外冒,只在片刻,他已經是汗流浹背。可偏偏有動彈不得,當真是難受。不過他究竟是身體好,還熬得住。另外的那些人,可就不一樣了,本來就要尸首分離了,大多是心驚膽顫,毫無生氣的樣子,這會兒如此一番暴曬,已經有幾個人支撐不住了,得靠身后的衙役門扶著,才不至于暈倒。還有些人已經受不了,下面是屎尿齊出,上面哇哇吐了不止。他們身后的官差似乎覺得惡心,便將他們往前推了推,于是這些嘔吐之物便通過垛口,自城上傾瀉而下,只驚的下面的人連聲驚呼。
只過了半個多時辰,就聽到身后一陣鑼鼓響聲,秦大寶便知道是知府大人以及知縣來了。那一陣腳步聲直往中間的城樓而去,不時,就聽到幾人說話聲,幾個當官的見面,少不得寒暄。約莫又過了一刻鐘,就聽到一人叫道:“大人,時辰道了。”
接著就聽到一人厲聲喝道:“辦!”片刻,就又聽到木片撞擊地上發出的清脆響聲傳來。行刑的時刻到了。秦大寶扭過頭去,就看到那劊子手手執鬼頭刀,大踏步朝著最那邊而去。而本來站在那頭的兩個官差,早已經將押著的人摁了下去,腦袋正卡在垛口中間。應該是這般行刑,大家都未曾見過,這時候城墻上的官差、士兵、當官的,甚至那些膽子大點兒的死刑犯們,無不是扭頭朝著那邊看去。劊子手走過,端起地上的一壇子酒,喝了一口,也不咽下,只將頭揚起來,將口中的酒噴到刀上。然后他扎了個馬步,口中一聲大喝,便手起刀落。
午時三刻,正是日頭最烈的時候,那把明晃晃的大刀從空中劃過,映著日頭,只刺得我睜不開眼。就在這一閉眼的功夫,猛的就聽到一聲慘叫傳來,秦大寶睜眼看去,就看到一個頭顱猶在空中,慘叫聲就從那頭顱處發出,此時猶未停止。而血水便從那人的脖子處噴出,竟如同是瀑布一般,飛流而下。
下面的人可能是站的有些靠前,像是怕被血水噴到,頓時紛紛后退,場面頓時有些慌亂起來,當然有幾個人并沒有退卻,卻是雙手托舉著白色的東西,迎接噴灑而下的血水,一動不動,仿佛是驚濤駭浪中面色不改的勇士一般。秦大寶心中暗罵了一句,“一群癆病鬼!”。就在這是,就又看到一個頭顱從城墻下飛落,以及噴灑而出的血水,以及聽到令人生怖的慘叫聲。
孬種!秦大寶暗罵了一聲。到時候那一定不會這般慘叫,定要想一個英雄一般。這一下腦子卻是轉的飛快,猛的想起許多年以前,她那個死去的娘告訴他草把龍飛天的事情,又想起李瞎子說過自己將來貴不可言的事情,這都是何等祥瑞的征兆,怎么落得如今這般下場。看來到了下面,還真得找自己的老娘和李瞎子,去好好問一番,這一輩子短暫,才十九年,可這十九年,竟然全都在欺騙中過來,真是心有不甘啊。
便在這時,就聽到猴子的慘叫聲傳來,秦大寶定睛一看,那劊子手已經到了彪子的身后,再過三個人,就到了陳七了,然后,便是自己了。秦大寶再也沒有多想,只是看著一顆顆頭顱自城樓而下,一道道血水灑落,一聲聲慘叫傳來,有瘦猴、有彪子,轉眼,就到了陳七了。
這時,他身后的衙役已經將他的腦袋摁到了垛口之間,這時就聽到陳七口中喃喃念個不停。聲音太小,秦大寶卻也聽不真切,只聽到什么“玄寶真一上帝”、“天堂”、“保佑”之類的幾個詞,看樣子,他應該是在禱告。這時,就聽到那劊子手嘿嘿一笑,手中長刀舉起,揮下,接著就看到血水噴了出來,一顆腦袋朝著地面落去,陳七還真是沒有發出慘叫聲。那劊子手一刀砍完,看了看手中的刀,便往地上一扔,往一邊走去,看樣子這刀應該是卷了刃了。
好了,到了最后一人了。這時候那劉都頭看了秦大寶一眼,罵了句,便將秦大寶身上的重枷取掉。然后回到他的身后,抓著他的胳膊,就準備往下摁去。便在這時,就聽到劉都頭一聲慘叫,秦大寶就感覺到什么東西噴到了自己的后背上,濕濕黏黏的,還有血腥味傳來,同時耳邊是張確的聲音,“同年,等不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