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城內,雖然已是深夜,城里的氣氛卻十分緊張。
提督府衙內西廂房,油燈亮了一宿,馬進寶又是徹夜未眠。
西門碼頭的陷落,宣告著揚州與外界的主要通道被卡斷,通往儀真、**、甚至天長的水道,由此斷絕。
加之運河上游的淮安早就被明賊占據,就連寶應、高郵都危如累卵,如此一來,揚州的守軍就陷入了絕境之中。
本來,孟鐵頭舉薦的那個葉縣令所獻之計——火攻計劃,是要分兩步走的。
一方面,是派重兵出城南,去袁莊圍剿那小股的明賊,另一方面,將糧食運走的同時,從各地運來大批的引火之物。
這個迂腐的葉縣令,還得意洋洋的自夸,他這計策,名叫暗度陳倉……
此人的意思,馬進寶自然清楚,即便消滅不了這股明賊,也一定要造出聲勢,借此掩蓋真正的目的。
可是,深思熟慮后,馬進寶還是否決了全盤計劃,只同意了其中的一部分。
馬進寶還記得,當時自己還鄙夷地說:“火攻的目的,是要反攻揚州城,將精銳都調去前線了,萬一被明賊粘住,屆時脫不了身,放火燒城還有個屁用!”
是以,喝退了那個自以為得計的縣令,他決定,還是不去招惹那些還在二十里外的明賊為好,白天只管運糧運火藥,到了夜間,再將他最精銳的六千多人悄悄撤出城西就行了……
為了掩人耳目、穩定軍心,除了嚴令保密,今天白天,他還一整天都在四處巡視。
在西城,觀看剛剛換裝新式火銃的火器營訓練時,他隱隱約約地感到,朝廷花大力氣搜集“先進武器”這件事,或許并不太靠譜。
如果不用火攻,就算給揚州的軍隊全部裝備上這種燧發步槍,他也覺得沒幾分勝算,何況,眼下他只有區區五百人,才裝備了這種最新式的步槍。
形勢已經很明朗了,此次來犯的這撥明賊,與當初在浙江遇上的,是同一伙。
他們不僅不禍害老百姓,行軍作戰、進兵撤退都極有章法,不愧是令滿騎官兵都聞風喪膽的強敵巨寇。
這樣的強兵,就算沒有船堅炮利這四個字,雙方只拿著刀槍對陣,官兵一樣不是對手……
此刻,城中的守軍和大小官吏,正陷入惶惶然不可終日的精神狀態下。
揚州城外的守軍并不多,自從定下火攻計之后,本來除了北門守軍,包括東西們參將、中路守備等精銳,都要趁夜依次出城,埋伏到城西十五里外的楊廟一帶去的。
沒想到,消息很快走露了,老百姓還沒怎么的,城內的各級官吏,倒先自亂了起來。
還沒過晌午,他們便各顯神通,帶著家眷和眾多的財物,搶坐本來準備用于運糧運兵的大小船只奪路而逃,使得他的主力反倒無船可用了。
馬進寶氣得暴跳如雷,卻又無可奈何。
自己只是一個管軍事的提督,揚州城內的許多官員并不受自己管轄,即便在戰亂時期,他也不敢隨便翻臉抓人。
他知道,越是在這種危險的時候,越不能得罪這些人,以防一旦戰敗,他們非但不幫自己說話,反而趁機攻訐……
可是,消息一旦走露,自然也會很快傳至明賊的耳中,傍晚的炮擊和西門碼頭的陷落,都宣告了揚州終將不保!
主力都被堵在了城中,這火攻之計,還怎么實施?
現在,雖說已經夜深,但是官吏兵丁們都在忙著打點行裝,準備逃走,城中的秩序已經漸近失控,不時傳來亂兵的喧嘩,和百姓的哭號聲。
在這四面楚歌,危在旦夕的揚州城內,馬進寶雖然憤怒卻并不怎么驚惶,比起這些愚蠢而自私的本地官僚,他要清醒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