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兒媳插話道:“會不會是為避禍而改了姓?近些年來,受到波及甚至滅門的門閥士族可不在少數。”
少東訓斥道:“婦人見識,士族的姓氏也敢隨便改的么?況且當今天子尚算仁德(暫時),便是蘭陵蕭氏也未見屠戮,依然好好的當他們的郡望。”
大爺開口道:“老二啊,你該不會是被忽悠了吧,會不會只是兩個比較聰慧的流民而已?”
吳燦不高興地冷哼一聲道:“大哥未免也太小看我了,若真是兩個略有聰慧的貨郎,我早就把他們骨頭渣子都榨出來了,我還真謄抄了一遍那蔣衛東的駢文,來來來,大哥您厲害,給我找一個寫得出這東西的寒門來?”
“你……”
老太君怒喝一聲:“老身還沒死呢!當著我的面就吵上了?”
二人聞言不敢再言語,互相冷哼一聲算是作罷。
縣令吳諍訕笑著接過紙張解圍,一見之下不由也輕輕咦了一聲。
“怎么?”
“這用詞……不甚華麗啊。”
大房笑道:“可是粗鄙不堪,把你二叔給忽悠了?”
吳燦聞言正要發作,吳諍趕忙道:“那倒不是,這駢文用詞雖不華麗,但意境深遠,品格高潔,卻是正宗的儒家經典之作,只是文風上,不似我江南風骨,倒像是……”
眾人恍然:“北邊的?”
吳諍點了點頭,開口問道:“二叔,你觀那父子二人,說話是否帶有胡音?”
“我又沒去過北邊,哪里知道胡音是什么模樣?但此二人說話口音,卻是有幾分奇怪的,肯定不是我江南人物。”
吳諍聞言點頭:“看來是北邊來的無疑了,只是不知是關中來的,還是山東來的,甚至有可能蔣字也不是本姓,慕容、令狐、拓跋、宇文,為圖方便索性改成了漢姓,都說不準,可若真是這樣,咱們這么瞎猜,卻是不可能猜出人家的跟腳了。”
此時,北方經過數百年的胡漢混血以及連續的改朝換代,沒落的貴族不知凡幾,胡話的漢人和漢話的鮮卑人根本就分不清楚,就連李淵都是如此,想從姓氏去追溯一個人的跟腳,自然也就是不可能的了。
大兒媳婦接話道:“既是北邊來的,管他什么跟腳,終究是與咱們本地的郡望沒甚干系的,就算以前真是姓宇文的皇族,現在也落魄了,龍游淺水魚蝦戲,還不是咱們想作甚就作甚?既然此二人真的大有來頭,就算現在空著手一無所有,可腦子里難道還沒有留下家學么?咱們吳家,要人有人要錢有錢,可幾十年來,為何始終都夠不上個士字,不就是家中沒有經學么?咱們把人抓起來,把他們腦子里的經書掏出來,這以后……”
屋中眾人聞言齊刷刷地雙眼一亮吳諍卻道:“嫂嫂又錯了。”
少東聞言略皺了一下眉,還是出聲道:“婦道人家沒見識,讓兄弟見笑了,你接著說。”
“兩個落魄士族拿捏起來當然容易,不管是北邊來的還是南邊來的,到了烏傷的地界,要殺要剮還不是由得咱們,可嫂嫂以為何為士?你中有我,我中有你,那才是士族,他們自己人之間怎么斗都行,滅門滅族扒祖墳,吃人都不吐一根骨頭,可咱們這些豪強想要摻和,人家可就要抱團了,巧取豪奪人家的經學,呵呵,你是要和全天下所有詩書傳家的士族為敵么?”
老太君微微睜開了眼睛,淡淡道:“萬萬不可用強,這種事兒若是不上秤沒有四兩重,可要是上了秤,千斤都壓不住,還是從長計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