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供桌中間的土地像,還有土地像前的牌位,仲杳忽然一個激靈。
把這事換個角度看,就像舉孝廉一樣,總得有個舉薦人吧?
他就是舉薦人,然而他以什么身份來舉薦,又憑什么讓此方天地信任他?
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他是天外之人。
仲杳高舉線香,遙對上蒼。
“我仲杳在此立誓,我必將傾盡所能,為諸靈立命、為蒼生開太平!”
魂魄之下的陶碗振蕩起來,碗中黃氣猛烈旋轉,推動得九土真氣澎湃翻滾,仲杳已然徹悟,繼續道:“我愿傾盡此世身物,立下功德,造化天地,絕無保留!”
“如有違誓,教我灰飛煙滅,魂飛魄散,不得好死!”
眾人都不明白仲杳為何在此刻賭咒發誓,立下如此宏愿,好像要當土地公的不是祖靈而是他,哪知是仲杳在向天地交保證金。
他們只看到仲杳插下線香,頭頂又一道雷光轟響,比之前的更為猛烈,震得他們驚呼連連。
“咦……“
仲長老的膝蓋終究沒軟,他注意到雷光并沒繼續下壓,而是上升了。
就在此刻,那根高一丈粗八尺,立在供桌中間的土柱搖晃起來,抖落淡淡煙塵,煙塵中夾雜著極為稀薄的點點黃光。
仲杳也有所感覺,但他顧不上土柱的異像了。陶碗中黃氣瘋狂轉動,帶動九土氣海,轉得就跟離心機一樣,讓他意識發飄,像是魂魄出了竅。
冥冥中響起縹緲樂聲,一幕幕景象如萬花筒般破碎重組,瞬間往復,璀璨瑰麗。
他隱隱看到一道光降下,看到海退山升,看到滄海桑田,看到嶙峋深溝變成鳥語花香的長谷,看到長谷盡頭,籠罩在灰濁煙氣中的巍峨大山,看到自山巔遠望的無盡霧海。
這是……
九土氣海漸漸平復下來,仲杳稍稍清醒,這難道是自己前世的記憶?是自地球轉生至此,以非人狀態存在著的那一世?
異樣的感應忽然自土柱中傳出,仲杳一驚,趕緊收回九土真氣。
土柱中藏著他從涂糊那得來的神印,就是那塊瓷片,他一直維持著一縷九土真氣,感應瓷片的變化。
現在這是……
大地之下,幽冥之中,黑霧與黑水混作一處。
一個個身影在黑水上蠕動著,這些身影有手有腿,有頭有軀干,卻面目難辨。有些還能見到五官,有些已變作無面人。
他們飄在黑水上,奮力揮動四肢,像是在擺脫水中什么恐怖。那些勉強能看到五官輪廓的,還能發出高亢的慘叫,無面者只有含混的呻吟,動作也要遲緩得多。
無論高低,他們發出的聲音只有一個音節。
“啊啊……”
不斷有人被拖到黑水之下,泛起股股煙氣,仿若被鏹水腐蝕。而在他們頭上,翻滾的黑氣又不時凝出一具具身體,落到黑水上,呼嚎掙扎。
還能掙扎的其實是少數,大多數像是經歷了無數次循環,飄在黑水上,恍若尸體,只是發出宛如嘆息的啊啊低聲。然而煙氣還是自他們身上飄起,冉冉升空,隨著身體的微微抽搐,畫出道道極為微弱,仿若心跳的折線。
黑水無邊,黑霧無際,這些似人的身影也無窮無盡,沉浮循環,就如他們的“啊啊”之聲,綿綿無休。
一點黃光驟然破開黑霧,落下股股塵土,罩住一片偌大身影。
每一點塵土沾在一個身影上,就給那身影帶去了一絲力量。有如褪去了一層黑膜,五官和身影變得更清晰,呼嚎與呻吟也減輕了許多。
這股力量似乎也聚起了魂魄,讓這些身影從無盡的循環中掙脫出來,轉身張望四周。
很快,越來越多的身影沾上塵土,清醒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