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杳讓流民來燒香拜神,就是抱著這些人心意更誠,香火之力更純粹的心思。加之梓原豐收在即,仲至正這個代行土地也該到了晉升之時,他已料到仲至正可能恢復神識,重拾記憶。
不過他沒想到仲至正的態度這么坦然,顯然已明白他這個兒子不想再認其為父,才會擺出這般姿態。
從年初到現在僅僅只是幾個月,仲杳已經歷得太多,而且與仲至正的隔閡,在當初絕氣那一刻其實已消散大半。即便自己還有前前世,此世終究受其生養之恩,仲杳哪會不認這個父親。
不過……有件事若是還無法厘清,他仍然不會給仲至正好臉色。
“我又不是從石頭縫里蹦出來的,自然有父親。我叫仲杳,我的父親叫仲至正,這是天地移變也改不了的事實,我怎會做無父之人?”
仲杳說:“不過……我也有母親,若是你對我母親依舊諱莫如深,那便不是我的父親仲至正。”
仲至正呆了片刻,幽幽長嘆:“一直瞞著你母親的事情,我是有苦衷的。不過我既已不是活人,曾經發下的封口之誓,也就不必遵守了。”
仲杳心跳加快,他在此世有兩大謎團,一是上輩子曾經是什么東西,二是他老媽是誰,怎么死的。雖然身懷陶碗,可以吃土修行,這幾個月來不僅改變了自己,更改變了貫山,但這兩個謎團始終縈繞在心,難以釋懷。
現在,一個謎團就要揭開了。
“以前不說,也不僅是因為誓言,即便讓你知曉,也是徒增煩惱。”
仲至正的語氣苦澀而低沉,說出讓仲杳呆滯的話:“你母親,不是人。”
所以,我也跟小竹一樣,身懷妖血?
仲杳正皺著眉頭,嘗試著盡量平靜接受自己也有一半血統不是人的驚變,同時好奇的猜測自己的妖族血統是什么。
目前看來,最有可能的就是土坷垃……不,土精之類的了。
仲至正接著道:“她是仙界……下凡而來的仙子。”
仲杳一口氣差點沒接上,便宜老爸你在說什么胡話,這個世界哪來的仙界?哪來的仙子?
等等……
臥槽老人道出的世界真相讓他驟然醒悟,他深深吸氣,對正等待他反應的仲至正說:“繼續……”
仲至正臉上浮起惘然之色,追思起了舊日之事。
“原本我一直不明白,她為何會選中我?我不過是個粗魯無識的鄉野莽夫,何德何能,能得她那般美麗而強大的仙子垂青?”
“我也想過,她選中我的原因,其實是因為你。是為她的兒女選一個強壯而健康的父親,而這又是她師父的安排。想到你……杳兒,未來必定不凡,哪怕她沒有半點真心,我也異常歡喜。”
“可她生下你后,卻對你并不在意,又讓我糊涂了,她到底是為了什么……”
“后來,一樁樁事發生,才讓我隱約意識到,事情遠遠不是我所想的那么簡單。”
土地廟的殿堂里,流民們一撥撥燒香禱告,而在神像后面的角落里,仲杳靜靜聽著仲至正的述說。他現在也披上了香火之力織就的香火之衣,與仲至正一同隱于凡人所見之外,他們的交談,也非凡人所能耳聞。
由仲至正的講述,“母親”這個身影,在仲杳心中漸漸清晰起來。
她是個極為美麗的白衣仙子,十七年前出現在貫山深處。那時仲至正恰好巡視山林,被魘怪困住,她揮手就將魘怪化作飛灰,救了仲至正。
對那時只有煉氣一層修為的仲至正來說,她自然就是來自仙界的仙子。
而后她經常露面,神出鬼沒,像是從各方面了解仲至正。直至某日現身,對仲至正說,要他幫她生下兒女。
仲至正哪敢,也哪能拒絕呢?
“她從未在外人面前露面,仲家其他人對她毫不知情,那一夜后她就消失了,我也只當是一場夢。”
“可這夢刻骨銘心,我實在無法忘懷,推掉了族中安排的婚事。雖然跟她只是露水姻緣,我也不愿辜負她。”
“十個月后,她又出現了,懷里抱著你。她把你交給我,說這是我的兒子,要我好好撫養,但不必當做仲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