隱隱的,他好像在某本歷史書里看到過這種題目,但又記不起來了……能出現在歷史書上的題目,會是如此簡單的題目嗎?再回想方才書辦念題時,那種抑揚頓挫聲調,好像在暗示著什么。
王易這人啊,就不禁琢磨,越琢磨就越覺得這道面試題沒那么簡單。
李來看著王易,心里滿是期待。
畢竟王易是他任萊州縣令以來,甚至是為官十幾年來,第一次以唯才是舉的公正態度挑選出來的案首,說不重視是不可能的。
他當然希望自己挑選出來的案首是個真正的人才,而不是濫竽充數的蠢材,這樣才不枉費他放棄了那么多財帛啊!
他聽呂書辦說過,這個王易之前還是個“褻瀆圣賢”的讀書人。
當然,這句評語是那個錢教諭給的,李來對錢教諭的眼光很有意見,所以對這個評語毫不在意,他只在意這個王易是否真有才學。
他知道呂書辦在外面賣試題,萬一這個王易就是碰上死耗子的那只瞎貓呢?所以他才有心在面試時,再考較一番。
在私心里,他甚至希望這個案首是真有才華,最好能比他更有出息。母憑子貴、父憑子貴都是常有的事,更何況他一個縣試考官,若是王易真有才學,日后真能有所成就,他這個縣試坐師沒準還能靠著這個關系有更好的前途呢!
至于他今天出的這個面試題目,的確也是暗藏玄機。
這道面試題,其實是十七年前他參加會試時,當時的主考官,現任禮部左侍郎的曾會出的一道題。
這道題其實不好答。
賦詩,也可顛倒回來說是詩賦,也就是說,既要是詩,也要是賦。呂書辦抑揚頓挫的聲調,其實也著重錯開了賦和詩,至于能不能聽出來,就看各位考生的悟性了。
賦可以是短賦,也可以是“騷賦”,即離騷體的長賦。詩也分為五言詩、七言詩等等。
即興賦詩,可以說是即興創作一篇既是詩又是賦的詩賦來。這難度,簡直堪比連中三元。
這是一道送分題,也是一道送命題。
答的好,會在考官眼里留下才思敏捷、可堪造就的印象,之后的著重栽培也不在話下。如果答的差,比如沒抓住試題的關鍵點,那只能被歸為平庸一類。
李來當初就是沒答好,隨口作了一首七言律詩,這才沒入了曾會的法眼,以至于現在座師都是禮部左侍郎了,他還在丁等縣攢資歷。
而那些答的好的……唉,提起來都是淚,不說也罷。
李來是考完之后,才從同年處得知這道題的奧秘。想到當時那位同年對他的指點,簡直有茅塞頓開、撥云見日之感。
可惜他得知的太晚了,懊悔也沒用。
當然,會試的面試嘛,答的再差也不會被黜落,但后續的前途就堪憂了。
那場會試之后,李來只拿了三甲同進士出身,而那位同年則是一甲第三名,羨煞旁人的探花郎。
去年有消息傳來,元豐六年的時候,這位探花郎已經是從三品高官,比他們的座師曾會還要高一級,算是能夠摸著“佐朝綱”的邊了,而自己呢?還只能摸著這塊“驚堂木”自怨自艾……唉……
見王易一直在沉思不語,李來也不催促。
那邊呂書辦見王易半晌不答話,也微微露出詫異的眼神,與李來四目相對時,都露出了贊賞:這個王易會沉思良久,可見他也發現了題目的深奧。
對于一個縣試的考生來說,能察覺這道題的深奧,就已經很不容易了。
其實他們都不知道,王易沉思良久,完全是在搜索記憶中的題目。可無論他怎么想,也記不起來到底在哪里看到過。這對于一個歷史研究生來說,簡直算是一種恥辱。心思重的人就是這樣,越想不到就越去想,結果就這樣陷入死循環。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面的雨聲漸漸消下去,但周遭的聲音卻越來越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