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者,傳道受業解惑者也。
科舉,朝廷選拔賢能的摜才之道。
這兩者都是儒家傳統文化圈中最值得傳頌和尊重的部分,可到了這藺如花的嘴里,卻成了棄如敝履的糟粕和誤人子弟的說辭,這是什么情況?
因為洪禮忠背對他們,王易看不見老師的神情,但可以想象,身位師長,卻被人說“誤人子弟”,絕對不啻于后世被人指著鼻子罵娘。
稍稍停頓片刻,王易沒聽見洪禮忠進行反駁,心頭奇怪,但身為弟子,看見自己的老師被人如此辱罵,自然不能袖手旁觀。
“藺前輩此言差矣!”
王易踏前一步,拱手作揖道:“此二者若真如前輩口中那般一無是處,那前輩效仿的竹林七賢之輩又何來哉?魏晉風骨固然令人悠然神往,然人各有志,亦有所欲,在晚輩看來,魏晉風骨乃矯揉造作者之欲而不可得,固自以風流罷了。若他們連飯都吃不飽,何來風骨可言?怕是早就抓著那五斗米不肯放了!
“國朝為何如此榮養士林?還不是為了讓士人教化百姓,共赴盛世?若不是,國朝養士百年,所為何來?莫非只為了養一些只知效仿魏晉風骨,卻不知致君堯舜的米蠹?”
王易終于想起這個藺如花方才吟誦的是什么詩句了,好像就是竹林七賢之一的嵇康所做的《琴歌》。
在歷史長河的眾多人物中,王易最看不起的就是魏晉時期所謂的文人雅士,一個個自命清高,只知歸隱山林而不知民間疾苦,或者說他們明知民間疾苦,卻五石散吃多了,神志不清,不愿意以自身影響力去改善造福大眾,這樣的人,就算再有才華,也不過徒有虛名罷了。
王易甚至一度認為,所謂的魏晉風骨,其實就是一群癮君子嗑藥磕大了才做出來的一出鬧劇而已。
他這番話罵人也罵的夠狠了,除了沒點名道姓外,一連串的反問其實都是在諷刺這個故作瀟灑的藺如花。
洪禮忠聽了頭前幾句還沒啥反應,但到后來卻有些駭然,忙轉身想要阻止王易,但王易說的正痛快,哪里停的下來。
待他說完,洪禮忠又趕緊轉過身,正要出言解釋幾句,卻見藺如花先是愕然,而后滿臉怒容,怒極反笑,反問一句:“小子,你可知我是誰?”
王易搖頭不知。
藺如花嘿嘿一笑:“不知我是誰就如此狂妄,可見你跟著洪生把書讀傻了……沒學著儒家先賢的正理,卻是一肚子動輒致君堯舜上的迂腐,今科你便不考也罷,中了也不過平添米蠹而已。”
言罷也不聽洪禮忠的解釋,甩袖就往牌樓后的一座房舍走去,儒秀衫無風自動,飄然自去。
胡安看他那風騷樣,也是無比氣憤,湊過來對王易道:“易哥兒說得好,這人也太沒讀書人的樣子了。”
“你還說別人,你自己就有樣子嗎?”旁邊的六哥兒調侃一句,胡安趕緊低頭系好衣服。
洪禮忠卻是滿臉木然,望著那人飄然遠去的背影,深深嘆了口氣:“大元,你可知你方才罵的人是誰?”
王易一聽這種問話方式,就感覺隱隱不安:“是誰?”
“他是甲午科鄉試解元,乙未科會試會元,燕州府北鄭縣的藺俠藺縱橫。”
洪禮忠每報一個名頭,王易就倒吸一口涼氣,胡安和六哥兒也驚詫地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又一次回望那個飄然遠去的如花……
“這些都是曾經,最緊要的是,”
洪禮忠深深望了一眼王易,嘆氣道:“他是燕州府的提學官,也就是你今科院試的主考官!”
“啊!”胡安張大嘴巴,用吃驚的眼神望向王易,臉上寫滿了惋惜。
六哥兒帶著深沉的遺憾,沉沉地拍了拍王易的肩膀,搖頭道:“易哥兒,難怪他會讓你今科不考也罷,你就算過了府試,怕也過不了他主持的院試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