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五梗著脖子道:“我們不是邊軍!”
軍官笑了,不過笑的很不屑:“哦,那你們是衛軍?”
“我們是馱夫!”
軍官臉上的笑意漸冷,心頭火起,怒罵道:“不是邊軍,你兩個乃求貨穿著七品羽林郎和八品忠勇郎的甲?你們不知道假冒軍卒就是死罪?居然還假冒軍官,更是罪加一等,老子現在砍了你們也沒人說我不對!”
小五沒聽懂什么羽林郎和忠勇郎,但假冒官軍的罪名他是聽懂了,趕緊辯解道:“又不是我們想穿,可也要有東西穿啊!衣服都打爛了,要不就是撕下來裹傷口了,不穿這件死人身上剝下來的東西,我們穿啥?”
軍官冷冷地看著小五,直到小五有些畏懼地低下頭,這才不緊不慢地問道:“你們是哪里人?”
小五這次低著頭,如實回答道:“我們都是燕西村的,我住在村北梨花巷,他住在村南茅屋。”
軍官冷冰冰的臉孔上忽然蒙上一層暗影,陰冷的眼睛里冒出一片殺機:“知道逃兵是什么下場嗎?”
“逃兵?什么逃兵?”小五頓時跳了起來,驚慌大叫:“我們不是逃兵,真不是……龍脊寨沒了,井陘關也沒了,好不容易從井陘關沖殺過來,沒想到瓦房驛也沒了,一場廝殺,我們都被打散了,我們實在是找不到隊伍了才準備回家的……軍爺,我們不是逃兵,真不是逃兵啊!”
站在四周的士兵立即圍上來,鎖住又跳又蹦又哭天搶地的小五,反倒是李胤面無表情地站在原地。一個士兵怕他也跟著暴跳起來,所以上前抓住他的胳膊準備反手鎖拿,卻不小心碰到了右肩上的傷口,頓時疼的他倒吸一口冷氣,身體也不受控制地抖了一下,悶哼一聲,卻還是沒有像小五那樣為自己辯解。
那士兵察覺到什么,立刻松開手,對軍官道:“都尉,這是個傷兵。”
軍官聞言,緊繃的臉色稍有緩和,但還是冷著黑臉道:“……驗傷!”
上來兩個士兵,不由分說將李胤的衣褲都脫了個干凈,只留一條兜襠褲。
周遭坐了幾十個休息的士兵,廊下門口也站著許多百姓,他們本來帶著瞧熱鬧的心情在看這邊處置逃兵,但李胤的衣裳剛被扒下,整個山神廟都發出一片吸氣聲……
軍官站在那里看著兩個士兵舉著火把給李胤驗傷。火光搖曳,映得他臉上紅一陣白一陣,厚厚的嘴唇死死抿著,旁人也看不出他是什么情緒,但他心里卻是明白---乃求貨,當了十幾年兵,還真是頭一遭看見一個人身上可以有這么多傷。
李胤的胸膛上、脊背上、胳膊上、腰胯間、大腿、小腿……甚至連腳板上都帶著傷。有些傷口一看就是老傷,傷口已經愈合,留著一個個圓圓的疤,而大部分還是新傷,有些新傷口裹著骯臟泛黑的布條,有的卻不知道拿了什么東西隨便抹上,更有些細長的小傷口連處理都沒有,已經紅腫起來,連肉皮都發亮鼓起。
“稟都尉,驗傷完畢,共計大小傷口三十六處---箭傷七處,分別在右肩、右胸、左肋、左腹、右大腿前部……槍傷六處,分別在右肩、左臂、左胸、左大腿前部……刀傷九處,分別在后脊、左胸、右臂、右肩……”報傷的士兵說到后來,聲音都有些發抖,但還是咬著牙報完:“另有鈍器傷八處,老傷十一處未計算在內。”
山神廟里先是死一般的沉寂,然后嗡地一聲仿佛馬蜂窩散開。不單單休息的士兵在議論,那些瞧熱鬧的百姓也都在討論。
沒上過戰場的百姓只知道搖唇鼓舌地感慨李胤的命好---受了這么多傷都沒死,還能直挺挺地站著,這可不是一般的好運氣。但那些從戰場上摸爬滾打下來的老兵,包括百姓中當過甲士的老者卻無不肅然起敬---這么多傷口,竟然沒有一處落在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