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族長那件白色的絲綢里襯都泛著黑黑的灰渣,滿臉憔悴地無奈點頭:“胡竭人破村的時候,老祖去了……”
洪老七攥緊手里的弓,低著頭抿著嘴,卻沒再說什么。
洪族長看見李化羽和趙暄,道:“林老在側廂房,受了點傷,你們去看看吧。”
李化羽和趙暄同時一驚,趕緊跑進側廂,只見林老渾身沾滿了濕濘的泥漿,頭上臉上都是深紅的血跡,兩眼呆滯地望著同樣在側廂房養傷的其他幾個人,臟兮兮的手時而攥緊時而松開,嘴里嘀哩咕嚕的說著一些燕西村人聽不懂的話。
燕西村的人聽不懂,李化羽和趙暄卻是能聽懂的,林老用普通話反復嘀咕的是:
“殺人啊,他們怎么能殺人呢?”
“好多血,人被撞飛了,骨頭都松了,洪秀才死了。”
“救命,不,我要上去拼命,我要保家衛國。”
“可是我不敢,我怕啊……”
人都有脆弱的一面,最脆弱的當屬對死亡的恐懼。
盡管林老無數次說要通過死亡的方式回到現代,盡管他也鼓起了最大的勇氣奔赴戰場,可在血淋淋的殺戮面前,一切口號和自我鼓舞都成了泡影。
其實誰又能在沒有經過任何訓練的情況下直面殺戮呢?趙暄這個小年輕都在早上的廝殺中嚇得屁滾尿流,更何況是林老這個大半輩子都坐在辦公室捧茶杯的人呢?
即使是李胤和李化羽,他們在面對殺戮時,同樣也懷揣著對死亡的恐懼和敬畏,只是他們經過訓練,經歷過鮮血,所以能更好的控制住自己罷了。
李化羽走了過去,用自己的手緊緊握住那雙已經長滿老繭還在不住顫抖的手,然后溫言道:“林老,我們回來了!”
趙暄也道:“林老,胡竭人走了,別怕!”
直到此刻,林老呆滯的眼神才轉動了一下,沒有焦距的眼睛望向李化羽和趙暄時,慢慢恢復了神采,繼而紅了眼眶,兩行濁淚滾落腮邊……
……
醴侯別院。
一身干練衣裝的陳醴侯與一身臟兮兮常服的李來相對而坐。
兩人交談許久,言語間還有笑聲響起,似是故舊。
但實際上兩人是第一次見面。
李來是平常百姓家出身,因科舉進入官場,到現在也只是個六品軍從,而陳醴侯卻是從小錦衣玉食,貴族出身,繼承的醴侯爵位還是單字爵,按照武朝品秩是正三品。
按理說,這樣兩個人很難在第一見面時就如此相談甚歡,因為他們不僅等級不同,就連平時交往接觸的圈子也各不相同,可聊的話題更是沒有契合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