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高美雅正好是那個不高不低,正好能明白他的人,不是無所無能的鋼鐵戰士,也不是全家依仗的戰神老爺。
就是個有著普通喜怒哀樂,喜悅軟弱的大男孩。
所以她沒說話,只攥著不松開。
順著山地水泥公路這一轉過去,田地邊兩棟破舊的土瓦房,讓易海舟心里立刻咯噔下。
沒有燈光沒有煙火氣的房屋就跟廢棄了似的。
戰地上能夠抓住炸彈都不動分毫的手,不由自主的顫抖起來。
高美雅還是什么都沒說,只拿另只手輕輕摸拍,感受到她一直存在就是了。
靠邊停車:“你不用下來……”
高美雅輕聲:“我陪著你。”
這幾天的鄉村式穿著越來越熟練,找不到那種高級掛燙機買,易海舟就在酒店民宿的浴缸給高美雅洗衣服,反正干凈就行,也不需要筆挺板正。
她也愈發習慣這種隨便一件半袖米色襯衫或者T恤,搭配長褲拖鞋的清爽穿法。
現在被易海舟牽著,才努力邁上雜草叢生的石板小路。
十幾米走下來,易海舟已經確認起碼半年甚至更長時間沒有人來走過。
拍打哐哐作響的舊木門,震落一片灰塵。
推開根本就鎖不住的歪斜房門,邁步走進黑黢黢的三合土地面房里。
看不到那個記憶中永遠都在的佝僂身影。
易海舟就知道應該永遠看不到了。
有點茫然的抬頭,心里空落落的好像沒有根兒。
無喜無悲的那種心情,似乎剛剛開朗起來的感情,就是為了能承受這種打擊。
高美雅還是輕輕拍手:“等會兒,就在路邊等會兒,或者開車去找別人來問問就知道怎么回事了,我看過來路上還想都有人住著的,去哪里了總能找到個音訊。”
她似乎一點都沒有驚訝在乎過這房間的窮困。
易海舟嗯一聲,牽著她走回路邊。
其實人來車往不少。
僅僅幾分鐘,一輛國產面包車順著彎曲的公路經過時,不需要易海舟舉手示意就當然減速放下車窗,看著路邊衣著平常,但馳騁千里的別克商務車還是挺有說服力的:“你……找……你不是,舟伢子嗎?”
易海舟辨認對方還艱難些:“你是……”
但是不重要了,僅僅半小時后,剛才還空空蕩蕩的土屋周圍已經擠得水泄不通。
哪怕從滬海一路過來已經足夠低調回避。
易海舟牽著高美雅,還是躲不過被圍觀的命運。
不光是各種鄉親父老站在路邊田坎甚至樹上,還有很多孩子爬上了別克車的車頂。
甚至有些人就是故意把孩子放上去的。
一邊對站在易海舟身邊那個身材高挑火辣的口罩美女指指點點。
一邊七嘴八舌的把事情渲染得仇恨滿天地。
隔壁不共戴天的村落,在械斗時候打死了易海舟的二十多歲的弟弟,母親很快就哭瞎了眼去世,這都是隔壁村那些王八蛋害死了你的親人……
易海舟這些年面對戰爭都能冷靜漠然的手,難以抑制的顫抖。
別人以為他的怒火被挑動起來,更加熱烈起哄:“死得好慘,被人用木工鑿子戳了頭,一群人都沒判死刑的……如果是我,我就殺了他全家報仇!”
高美雅聽不懂這些紛亂的方言在表述什么。
但依舊只是緊緊握住易海舟的手,非常穩定的握住,甚至不惜用指甲摁住他的指頭。
仿佛在提醒他要冷靜。
殊不知易海舟是在強忍著自己,不要摸出個炸彈來轟隆一聲炸了這些愚昧的家伙!
深呼吸,反復的深呼吸才壓住情緒:“我弟弟也在外地打工,他為什么要回來械斗呢?”
父老鄉親們理所當然:“不能讓何家壓了我們一頭,佛爭一口香,人爭一口氣!”
易海舟看著眼前的喧嘩,慶幸自己走出去看到那么廣闊的世界,沒有沉迷在這種不知所謂的狹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