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國府,梨香院。
王夫人看著幾乎奄奄一息的薛姨媽,嘆息一聲道:“既然太醫說了,熬過今晚多半沒事了,你又何必這樣自苦?你若熬倒了,又讓蟠兒去指望哪一個?”
寶釵也含淚勸道:“媽,就聽姨母的話吧,去歇一歇。”
薛姨媽面色蒼白的搖頭道:“我不能去啊,我若去了,萬一蟠兒走了,我連他最后一面都見不著……這孽障,不如帶了我一道走,我還放心些啊!”說著,又哭了起來。
寶釵語滯,跟著淚如雨下,王夫人用帕子抹了抹淚,氣道:“這個時候,怎好說這些不吉利的話?快快收了聲!這孩子終究是個有福氣的,再者,你也不想想,太醫都是甚么樣的人,但凡真有那么大的風險,他們敢說熬一宿就能沒事的話?”
此言一出,薛姨媽和寶釵都是一怔。
寶釵到底年輕,經的事少了,薛姨媽卻不同,薛家本是皇商出身,和天家關系親近,對于一些天家秘聞,比尋常官員都清楚的多。
自然熟知太醫院的習慣,事關性命的出診,從來都是四平八穩,萬事先把自己的干系摘出來,不肯擔半點風險。
既然方才溫太醫說的如此有把握,可見事情多半沒有那樣糟糕……
這樣一想,薛姨媽的心果然寬松了許多。
王夫人見之則道:“寶丫頭,扶你母親去后面歇息一會兒罷,在里面等信兒。在這里熬一宿,非病倒不可。”
寶釵聞言,忙招呼同喜同貴,攙扶薛姨媽要往后院去。
薛姨媽倒也沒再執拗,由同喜同貴送到后面去。
王夫人是榮府的當家太太,當然不可能在梨香院住一宿,因此在出了門就要回府。
不過在廊下,寶釵與她道謝送別時,她微笑道:“你這孩子,跟我還客氣?豈不生分了?”
寶釵臉色慘白,強笑道:“若無姨母,家里發生了這樣的事,我和媽只能束手無策。”
王夫人搖頭嘆息道:“說來也怨我家,若不是出了個薔哥兒,又怎會教唆的蟠兒去招惹那勞什子花魁?要是沒去招惹那花魁,無緣無故的也不會落下這許多災難。偏蟠兒是個實心的木頭腦袋,被人坑慘了去,還念著別人的好,傷成那樣,連神智都不清了,還說出那樣的糊涂話來。他糊涂,你可不能糊涂。今晚的事,我就當甚么也沒聽到,你也該如此,才是大家子知禮的閨秀小姐,明白了嗎?”
寶釵心中混亂,不知該如何回應,只能緩緩點頭道:“我明白了。”
王夫人見之滿意,伸手握了握寶釵的手后,由周瑞家的、林之孝家的等一眾婆子護著,從東北角的角門,回了榮府。
剛一回府,卻聽到彩霞急急來報:“二爺在榮慶堂內鬧的不行,都快哭壞事了,太太快去看看罷!”
……
林府,忠林堂。
原本熄滅的火燭,不知何時又明亮起來。
堂上一個相貌普通,衣著更只是府上普通管事的男子,此刻卻面色凝重的和披著一件衣衫,坐在背椅上的林如海說著甚么。
在林府,其實有過規矩,一旦林如海睡下休息,那么除卻宮中來了天使,否則,任誰也不可輕易打攪。
然而這個其貌不揚的男子,今夜卻將林如海喚了起來……
林如海并未動怒,臉色淡然,不過眉宇間還是看的出一片肅穆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