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嬸兒看這滿屋子的光鮮婦人和姑娘,心里緊張之極。
她敢站在碼頭和街角,對著四五個粗壯婆子對罵,甚至敢動手撕扯。
可到了這個陣勢里,緊張連路都不大會走了。
賈薔先與黛玉微微搖頭,示意她不必如此,又見有丫頭婆子面帶古怪笑意,目光淡淡掃過一圈后,回頭對春嬸兒奇道:“舅母,這是咱們家里,又不是去西府老太太堂上做客,還有在自己家害怕的?”
“放屁!誰怕了?我何曾怕過?”
春嬸兒用發顫的聲音小聲反駁道。
劉大妞比春嬸兒好許多,但也可見緊張。
賈母在上頭先熱情招呼道:“老親家來了?”
賈薔對春嬸兒介紹道:“西府老太太,賈家如今的老祖宗,舅母叫聲老太太就好。”
春嬸兒聞言,忙上前要跪下磕頭。
賈母一迭聲對賈薔笑叫道:“快攔著,快快攔著。”
又讓鳳姐兒和鴛鴦去攙扶到高臺上和她齊坐。
春嬸兒看了看鳳姐兒,又看了看鴛鴦,見均是穿金戴銀,臉蛋脖頸和手白的比牛奶還白,讓人攙著都不大會走道了。
等她挨著賈母,與薛姨媽相對坐下后,額頭上出了好大一層汗。
賈母勸道:“舅家太太,大可不必這樣害怕。你瞧瞧我,也不過尋常一個老太婆。姨太太你早先見過,寶丫頭也見過,尤丫頭也見過……對了,玉兒你可見過?”
說著,指向還未落座的黛玉。
見到黛玉,春嬸兒忙站起身來,笑道:“見過見過,原就說這姑娘怕不是天上的仙女兒吧,我家薔哥兒高攀了!”
黛玉都不曉得該如何接話了,得虧劉大妞忙道:“還早呢,娘說這些做甚么。”
又對黛玉笑道:“爹和娘這些日子一直在攢錢,說要給你置辦份好彩頭,如今還沒置辦好,這才心里虛。”
黛玉聞言,又羞又急,偏她一個姑娘家還能說甚么,只能以目示賈薔。
賈薔也無奈,道:“我都說了不用你們準備,給你們銀子又不要,這會兒又鬧這出子。”
春嬸兒心里卻開始慢慢穩當起來了,畢竟闖蕩碼頭多少年的,縱然初被這滿目綾羅金玉的貴氣所懾,但她先前就住在寧府,也算見過一些,這會兒笑道:“我和你舅舅,用自己攢的銀子,不拘三兩十兩,能有多少算多少,置辦的彩頭才算我們的心意。看這姑娘就是個心善的性子,必不會嫌棄我們窮酸。若是拿著你的銀子再來置辦,那又算甚么。咱們人雖窮,但志不能短!”
賈母聞言倒也喜歡,其她人也都目露敬意。
薛姨媽勸道:“朋友間尚有通財之義,何況外甥的孝敬?舅太太不必太外道。”
春嬸兒搖頭道:“已經吃用許多了,他舅舅說了,再多便不是福分了。”
賈母聞言,對眾人笑道:“多少人看著尊貴,也讀了一肚子的書,可卻遠沒有這等見識。誰沒聽過知足常樂的道理?可又有幾個人能做到?舅太太一家能有這樣的見識,往后必有福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