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沒好氣道:“我還沒老糊涂!”而后語氣中不無譏諷道:“如今王家了不得,提督著豐臺大營,成了數得著的實權大將。今日李氏過生兒,鎮國公府、理國公府還有一干子公候伯府都要去祝生兒。果真你今兒也去了,再以晚輩禮給李氏祝個禮,往后王家就算是真正立起來了。這樣的場面,王家會愿意讓姨太太這個連誥命都沒有的親戚露面?再加上寶丫頭……唉,在宗室里,和各家誥命圈子里,說好聽點她是個可憐人,說難聽點,就成了個笑話。可這些又能怪得了誰?造化弄人罷了。王家人……”似不想在背后多說人家長短,賈母搖了搖頭道:“去請了來罷,到賈家來做客,是親戚,總要多關照一些,才是正經相處的道理。”
……
西單北大街,西斜街。
太平會館。
早就得了信兒,提前過來安排的賈蕓帶著幾個管事的候在正門前。
賈母的八抬大轎當先,薛姨媽的四乘轎于次位,之后跟著兩架翠蓋珠纓八寶車,兩架朱輪華蓋車。
除了賈薔并其二十余名親衛外,又有西府諸婆子媳婦隨行。
因皆是內眷,并未在門前停留,直接自大門而入,往西路院行去。
轎夫、車夫都換成了青衣小廝,到了西路院門前,連青衣小廝也一并退下,換上了十來個健婦。
至此,大轎落地,馬車前也都放了腳凳。
賈母和鴛鴦自八抬大轎上下來后,看著周遭陌生的景兒,倒也感興趣。
等紫鵑、鶯兒上前,將黛玉、寶釵接下馬車,李紈、迎春、惜春、湘云并寶琴也下車后,再加上各自的丫鬟,十幾人湊在一起,看著這陌生之地,也都熱鬧起來。
不過,沒等她們自在起來,西路院門大開,十來個穿著水紅綾子薄襖兒,青緞子背心,束著白縐綢汗巾兒,下面是水綠翠裙的年輕女孩子們齊齊出來,福禮見上。
只是這些穿著賈家丫頭標配衣裳的女孩子們,雖如此衣著,可臉上的氣度,一看就讓人知道,非等閑丫頭可比,必是通曉了文墨道理的。
賈母這雙眼睛更是看出不俗來,上下打量了幾遍,問賈薔道:“這些就是你原先從教坊司弄出來的丫頭?”
其她姊妹們也看了過來,賈薔點點頭,道:“便是她們,不過里面還有,也有年歲大些的,做事沉穩些的。”
賈母面色有些凝重,嘆息道:“原也皆是官宦人家的千金小姐,落到這個地步……”
為首一二十來許的姑娘,再次福禮道:“請太夫人萬福金安!奴婢等本家世凋零生不如死茍活之人,幸得府上侯爺慈悲心腸,救我等出了那見不得人的火坑之所。如今雖仍為奴,侯爺卻許諾,五年后便可自贖自由身。且不會逼著我們做那等下流事……此恩已比天高。奴等喪家失親的淪落女子,今世怕不能報答侯爺并府上萬一之恩。然即便來世,亦結草銜環,以報大恩!”
“初……初月姐姐?!”
賈母還未答話,直眼看了半晌的湘云忽然開口道。
為首的姑娘看向湘云,卻沒認出她是哪個。
湘云卻笑道:“初月姐姐,你忘了,我小時候你隨你母親來保齡侯府來看過我,還和我一起吃過桂花糕呢。”
提及保齡侯府,名為初月的姑娘才終于想了起來,不過也只是面色復雜,眼睛隱隱泛紅,道:“原來是保齡侯府史家的大小姐,都長這樣大了,算算時日……也有七八年的功夫了。”
湘云聞言,還想問問名喚初月的女子怎落到這個田地,好在被寶釵按住了,笑道:“敘舊稍會兒再敘罷,急甚么?還是先請老太太往里面瞧瞧。”
湘云看了寶釵的眼色,才恍然明白過來,眼下不是說這些的時候。
況且,她雖然說是保齡侯府的千金大小姐,聽著尊貴非常,可實際上連請個正經東道的銀子都沒有,即便問了,又能如何?
以她的性子,難保不會說出甚么大包大攬的話來,可自身又沒那份能為,到頭來豈不是給賈薔添亂?
因此,湘云只能眼睛黯淡下來,將那一顆義俠之也心冷卻了。
“老太太、姨太太,里面請。”
賈薔與寶釵微微頷首后,對賈母、薛姨媽說道。
他自己,則行在黛玉身旁,一眾賈家人進了西路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