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山公,仆以為,朝廷治政之難,在于宗室、勛臣、冗官及邊疆軍費消耗掉太多糧餉。每年八成以上國庫支出,都在此間。若不革新,早晚難以為繼!”
韓彬面色肅穆,負手立于碼頭上,眺望河水,聲音洪亮道:“諸君,莫急!都到了這一步,還怕不能施展抱負?時間在我,大勢在我,回京陛見之后,自然可有條不紊的推行大政!只是,諸事說來艱難,終究在于一個‘錢’字!無‘錢’萬事難行,你們就不想見見咱們的財神爺?”
難得聽韓彬開個頑笑,諸人都配合的大笑起來。
李晗、張谷、左驤三人互相看了看,李晗笑道:“半山公,莫非如海兄也快從山東回來了?”
張谷嘆道:“威哉如海,壯哉如海!說起來慚愧,如海老兄雖是探花出身,又于揚州府鎮鹽政多年,但前些年來,仆都并不以為其為名臣。不想這二年來,如海老兄是一歲一個變化,歲歲皆是驚喜!這一回山東之行,更著實讓人驚艷!上馬為將,下馬為相,古之名臣也不過如此罷?”
左驤呵呵笑道:“公瑾兄,這番話合該見了林如海再說。”
眾人笑了起來,韓彬多看了左驤一眼,問道:“秉用,可是對如海有何成見?”
左驤忙搖頭道:“豈敢!半山公,仆對林公之德敬之。對其才,更是自愧不如!只是,仆立志要革新舊政,要重新丈量天下田畝,稽查天下丁口,誓要遏制各省‘投獻’、‘請乞’、‘奪買’等惡臭之行。其中,勢必要觸碰到諸多權貴高門。而林公背后之林家,還有他那弟子的賈家,呵,卻是地地道道的坐地大戶!仆擔憂……”
不等他說完,韓彬就斬釘截鐵道:“秉用何須擔憂?你太小瞧如海了,更小瞧了他教誨弟子的手段。”
左驤聞言奇道:“半山公何出此言?”
韓彬搖頭道:“如海之德行,老夫亦深敬佩之。以林家四世列侯之貴,爾等于其身上,卻見不得半點世家子弟之驕奢。其性情修養,當得起君子二字。養性敦君子,修身齊圣賢。其所能為之,吾不能為也。如海品性高潔謙遜,有容人之量。你們若不信老夫,就請自觀之罷。”
說話間,往河道上一比。
眾人聞言看去,就見一艘遠比他們座船高大許多的官船緩緩靠近碼頭。
欽差龍旗在夜風中飄揚,八盞碩大的燈籠散發的光暈,漸漸將諸人籠罩。
船首,林如海披一件淡青古香緞折梅枝斗篷,拄一沉香木龍首拐而立。
儒雅得體,清癯的相貌中,透著不俗之貴。
其身后,一頭戴紫金冠,身披厚錦鑲銀鼠皮披風的少年,扶劍而立。
這衣著華美,形容華麗,才座船都高大的師徒二人,與碼頭上形容古拙,衣著儉樸的四人及其家屬,總有些格格不入之感,好似兩個世界的人……
“半山公,子升兄、公瑾兄、秉用兄,諸賢兄別來無恙啊!”
船靠岸,林如海由賈薔攙扶著下了船板,至碼頭前,將拐暫交與賈薔,與韓彬等人先一步見禮問候道。
韓彬大笑上前,親自將林如海攙扶起,打量兩眼后,嘆道:“如海啊,一歲未見,又清減了。不過,干得好啊!”
李晗、張谷、左驤三人亦上前,與林如海還禮道:“如海兄,別來無恙!”
林如海自與三人寒暄,韓彬卻看著落在林如海身后的賈薔,似笑非笑道:“兀那小子,老夫聽聞你在京城,仗勢殺人,搜刮卡要,色令智昏,無法無天!怎么,竇廣德也拿你無法?”
賈薔聞言,冷笑一聲道:“半山公莫要忘了,你老還欠小子一個人情未還呢。見面就扣帽子,莫非想賴賬?”
韓彬哈哈大笑三聲,道:“你還敢問老夫要賬,你看看這幾位,連同竇廣德一道,哪個當初不是為你所害。如今我們都回來了,你這太上皇良臣,莫非不懼?”
賈薔心下感激,見那三位看來,他搖頭道:“時至今日,小子依舊是當日之見。畢竟,小子這樣的有錢人若是不多花銀子,如半山公您一樣貧窮的百姓人家,又去從何處去賺銀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