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問,問皇上,即便高門大戶人家的奴才出去辦差跑腿,主子也會照顧好奴才的家人老小無憂。如今他為國朝之事奔波操勞,與西夷洋番于海上血戰,九死一生辦下了差事,得到的就是這樣的恩賞?他自認為他連犬馬都算不上,只不過一土芥!”
即便先前都知道了這些話,可當張谷再復述一遍后,幾位大學士臉色都難看之極。
君之視臣如犬馬,則臣視君如國人。
君之視臣如土芥,則臣視君如寇仇!
賈薔傳回的上書,已經可以直接說成是揭竿而起的反叛檄文了!
“半山公,此事瞞不得皇上,終究還是要由皇上拿個主意。這件事,太大了。”
李晗忽然看向一直沉默不言的韓彬,苦口勸道。
張谷亦道:“若叫此事一直順勢而下,怕是要出大亂子。賈薔現在遠在萬里之外,天高皇帝遠,朝廷眼下拿他并沒太多好法子。任憑他這樣發泄下去,今年辛辛苦苦維持到眼下的局面,很快就會毀于一旦。甚至真到了不忍言之時,以其性格之果決,果真謀反,也并非沒有可能。”
韓彬嘆息一聲道:“一旦上奏與皇上,以皇上現在的性子,老夫怕會出現最壞的一幕。”
左驤冷冷道:“元輔是否多慮了?別說賈薔不敢謀反,即便果真謀反,也掀不起大浪來,就憑一個德林號?眼下德林號看起來聲勢龐大,依附于它的外省巨室頗多,可一旦他起兵造反,那些人勢必立刻與他切割開來。天下大安,民心思定,此時謀反,必死無疑!這一點,賈薔未必看不出來。”
韓彬側眸看去,問道:“賈薔敢賭上命運與他先生討個公道,秉用,你敢賭么?”
左驤聞言緊緊抿了抿嘴,沒有答話。
這話一出口,將來是要負責任的。
“如海公若能醒來,就好辦了。”
韓琮輕聲一嘆,頓了頓又道:“元輔,還是上報天子罷。若只那兩百余士子生員和我等,倒也不是沒法子處置。那些人通通扒去青衿,發配流放就是。我等……去林府磕頭賠罪也使得。可還事關四皇子,甚至還有皇上。拖下去,朝廷拖不起吶。”
韓彬點了點頭,道:“走罷,去西苑,面圣。”
……
皇城,西苑。
龍舟御殿內。
隆安帝躺在御榻上,瘦了許多的臉上,雙目有些凹陷,目光卻比原先愈發幽深冷漠,透過玻璃窗,眺望著外面的湖面。
一頭原本僅有些許白絲的黑發,不到半年光景,業已白透了……
傷痛折磨人是一方面,最難熬的,是心里的那一關……
雖然被奉為千古圣君,以萬金龍體替民擋難。
可是,他依舊打心底里不甘。
他是在意萬民之苦,但那是為了維護李燕皇室的萬世傳承,而不是真心為了那些黔首百姓。
若給他自身選擇,莫說京城百萬百姓,即便是再擴大十倍的人數之傷亡,他都不會用現在這樣的下場去換。
不甘吶……
隆安帝仍拒絕搬回禁宮中,也毫不遮掩對那處的厭恨和嫌惡。
所以,就一直在西苑的龍舟上飄蕩著……
“皇上,幾位軍機大臣求見。”
尹后看起來愈發憔悴了許多,面色黯淡,曾經冠絕六宮的俏臉,歸于平凡,那雙國色天香的鳳眸,也失去了光澤,仿佛比隆安帝老的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