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人嘴里那些混帳話,也能叫言路?
朕告訴你,呂卿是有功于國的,容不得那些混帳詆毀玷污。
吃著朝廷的糧食,以功名在身為由收受土地,免除稅賦以肥己,這等損國朝之利而私得者,也配妄議朝政?
李卿,接下來御史蘭臺就以彼輩毀謗呂卿一案為由,合并大理寺一道,徹查士林歪風邪氣!
該摘青衿的摘青衿,該去功名的去功名。
對于那種利用功名身肆意圈地的混帳,更要徹查到底,絕不姑息!”
呂嘉作為一個老官僚油子,但此刻當真是被感動壞了。
哪怕朝廷借為他正名為引子大肆清理士林,勢必會讓他的惡名再盛三分。
但呂嘉仍感動之極,生出士為知己者死的悸動來,他淚流滿面的跪伏叩首,謝恩不止。
待賈薔叫起呂嘉后,李肅則動容道:“皇上,若如此,必天下驚動啊。朝廷向來善待士大夫,若是這般徹查,反對聲勢必沸反盈天,新皇適才登基,這個時候……”
“這個時候剛好!”
戶部尚書張潮大聲道:“新皇威重天下,痘苗普渡眾生。借此時機,清理一番士林亂象,唯有好處,沒有好處。臣有一議……”
“講!”
張潮道:“皇上,就先拿遍布江南的各類學社開刀。彼輩學子,或是多年不第的舉子秀才,相聚一起集結成社,操縱輿情,其勢之大,連府縣知州都要避讓三分,甚至插手訴訟,影響極壞!對開海新政的詆毀,以彼輩最惡,造謠最眾!”
賈薔點頭道:“張卿所言極是,此類學社,壞的透底,合該悉數取締!”
李肅神情有些艱難,緩緩道:“皇上,學社之癥,朝廷并非沒發覺。只是不少學社魁首,都是過去二年皇上巡幸天下時,接見并夸贊過的讀書種子。若當下清理……”
作為一個傳統讀書官員,對于賈薔要對天下士子下手的做法,著實有些理解艱難。
賈薔哼了聲,道:“朕的確夸過他們,但朕夸他們有宰輔之才,是叫他們腳踏實地的好生讀書,將來好生做官,一步一個腳印走向高位。不是讓他們年少輕狂,在本該讀書的年紀,上躥下跳的妄議朝政。贊是贊,批評是批評。朕夸贊過的人,就有金身護體,就動不得了?作為讀書種子,本是天下安定的棟梁之才,他們卻成了擾亂世道太平的禍根,不除他們,又除哪個?此案你若不忍心去辦,就不要辦了,交由他人去做。”
林如海見李肅面色慘然,心中輕輕一嘆,開口道:“皇上,此案還是由李大人去辦罷,原在他分管的職責內。”
賈薔自然要給林如海體面,點了點頭后,又說起武英殿搬往西苑之事來……
……
“伯遜啊,以你之才,其實是在張任重之上的。但是,你對這個世道的變化,還未明白透徹。”
自養心殿折返武英殿的路上,林如海拄著拐行走在宮廷甬道上,就著繁星和宮燈的光芒,目之所及皆是皇權,他同身邊的李肅溫聲說道。
李肅緩緩道:“元輔,仆之所思,絕無分毫私心。”
林如海呵呵笑道:“其實竇廣德、韓邃庵等,又有幾分私心在?”
李肅聞言登時動容,站定腳步看向林如海。
林如海輕聲道:“若非老夫一路看著皇上走到今日,深知其秉性,換做老夫在他們的位置上,不會比他們做的好多少。他們走到這一步,不是他們有幾分私心,也不是他們為壞人,只因他們不明白,這個世道變了。打皇上提開海之議起,再抱著過去千年不變的為官心得來做這個官,就難融入大勢中。
你看張任重,這一點就比你做的好的多。盡管,他的才能,未必及得上你李伯遜。”
林如海將拐杖從右手換至左手,空出的右手扶了扶腰,看著李肅微笑道:“伯遜啊,竇廣德、韓琮之流可惜了,尤其是韓琮,其才之高,是不下于老夫的。但是你,已經到了這一步,就不要再重新陷回去了,不要抱著過往千年的官場規矩,再來強撐現在。”
李肅深有震動,看著林如海道:“元輔之言,仆銘記在心,必用心揣摩,多思慮幾番。只是皇上的言路之說,元輔是否覺得有些不妥……”
林如海邁開步履往前走去,微笑道:“其實還好,廣開言路,原就不是甚么都能說,更不是甚么人都能說。伯遜你想想,便是皇上自己,因為自忖對政務不通,不及我等這些積年老吏,所以從不輕易插手。怎么,對皇上時就要他圣天子垂拱而治,對士林中那些一天官沒當過,一天政務沒理過的人,反倒退讓忌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