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常家人對這件事也不愿意多耽擱,本著早辦早了的原則,辦得簡單且快速。
停靈僅僅一個晚上,第二天中秋節當天清晨,就讓殯儀館的車把老人遺體送到八寶山。然后經過一個很簡單的告別儀式,就把人給燒了。
燒完的骨灰,用骨灰盒裝斂了,下葬在了一塊小小的墳地里。
墓碑矮小且不起眼,字跡草率也沒有刻任何的名頭,從此泯滅于那些密密麻麻的墓碑之中。
至于參與整個發送過程的常家外客,除了代表東花市街道的牛主任,代表廠子的工會主席,以及得了葡萄常傳承的寧衛民之外,也就只有康術德、張大勺、蔣三昌、鄒慶山、劉永清,馬開元,張崇明,吳玉寬,李寶善這寥寥數人了。
說起來就連他們九人,其實與常玉齡原本也并不認識,沒有多少的交情。
完全是因為在壇宮參加了好幾次寧衛民組織的活動和聚會才相識的。
但就因為他們這些人基本同屬老匠人,幾乎相同的人生際遇,卻讓他們格外惺惺相惜。
所以在得知常玉齡離世的消息后,他們都覺得無論如何也得送常玉齡這最后一程,這就都來了。
而這對常家來說,無疑是一種顏面上的周全。
只是也別忘了,就這幾位的年歲也不小了,在這種場合下,難免觸景生情,聯想到自己身上。
而這無疑會讓人心生“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的傷感,導致這一天的生離死別更顯得傷感和凄冷。
不過即便如此,在這件事里,恐怕任何一個人,也沒寧衛民所感受到的精神震蕩大。
從昨天到今天,寧衛民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心亂如麻。
自打穿越而來,他過得志得意滿,越來越有把握能獲得完美的人生,再不會有人生遺憾。
然而生活不是那么簡單的,他一個凡人不可能完全把握。
他就怎么也沒想到,這輩子偏偏發生了最讓他難以接受的遺憾,感受到了無法可想的無奈。
他從沒有經歷過什么生離死別,聚散離合,這回經歷過了。
他從沒有感受過人欲養而親不待,這次感受到了。
常玉齡老人用自己的悄然離世,教會了他什么叫人生苦短,再好的宴席也有曲終人散。讓他明白了人生的本質不過是一場迎來送往。
站在常玉齡的靈前,寧衛民默然檢索著自己的靈魂。
有種從未有過的觸動、無奈、惶惑,茫然,讓他重新質疑其自己的幸福,自己的滿足,自己的活法。
他原以為自己已經很了不起,做的夠多了,但現在他發現自己做的還遠遠不夠。
可以肯定,金錢可以換來奢侈的享受,驕傲的滿足感,但留不住那些易碎的珍貴,保不住那些不該消失的功德。
癡迷于物質的獲取讓他迷失,讓他沒有了進取心,錯失了回報常玉齡老人的最佳機會,他無法不從心里鄙視自己的混沌與愚昧。
所謂豬油蒙心,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尤其看到這些參與葬禮老匠人們都已經垂垂老矣,想到他們這一生或許也會這樣默默無聞的過去。
他就更是意識到自己應該改變的契機了,如果不去做一些事情,他還會辜負更多的人。
辜負對他傾其所有、不吝賜教的張大勺,對他同樣信任、鼎力相助的劉永清和蔣三昌,甚至是與之情同家人、相依為命的康術德
總而言之,常玉齡的猝然去世對寧衛民影響很大,算是讓他醍醐灌頂。
所以安葬了老人后,哪怕常家人并沒有安排喪事席,寧衛民也要越俎代庖在八寶山地鐵站附近找了一家餐館,張羅大家一起吃頓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