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請人搭棚的時候,棚匠會按照主家的院子大小給你算錢,一季是多少錢。
一切東西都是棚鋪的,主家花的錢只是個租金,到了時候人家就全給拆走了。
所以價錢也不貴,基本中上之家就能花得起這個錢。
但現在可沒戲了,眼下這些東西可沒地兒去租了,全得靠自己買下來。
而且連人都難找,工錢也低不了,所以開銷必定是實打實的。
饒是共和國內地物價人工超便宜,給個小院搭棚也是價格不菲,連買料帶人工,得三千塊呢。
這還不算,因為這錢只是把天棚搭起來的錢,搭完還得拆呢,拆完了還得存料呢。
難怪老爺子不樂意,說白了這就是花錢受累,自找麻煩的事兒。
就更別說,要按照江念蕓的想法,還得按照過去的意思搭起喜棚來,修修戲樓,大操大辦了。
那就更不知道得要多少錢的開銷了,根本沒法子去算。
事實上,等寧衛民和松本慶子坐著汽車回到了馬家花園,從車上下來走進院子。
寧衛民就明白了為什么路上羅廣亮勸他考慮換個地方住,又不把汽車開進來了。
不為別的,就因為院兒里舖開的攤子太大了,也太亂了,根本就沒地兒了。
不知道是從什么時候起,這院子的入門處就改變了模樣,有無數搭著雨布的東西落在一進院子的空場里。
而且從露出來的部分可以看到全是竹竿、杉篙、繩索這些的東西。
這還不算,原本的汽車房里也沒停車的地方了,因為寧衛民走過去就發現,桌椅板凳都是成堆兒擱在里面,且摞在了一起,光各色的八仙桌就有好幾十張,椅子板凳更是多不勝數。
而且他看的明明白白的,這些都不是他過去買的那些紫檀家具,也不是老爺子退賠的那些,肯定是新置辦的。
這還不算,也是巧了,在往前走,發現還有兩輛三輪車停在那兒,車上紙箱子用繩索捆著,摞得老高。
兩個打著赤膊的車夫正各自卸貨,一件件往屋里搬運東西,渾身是汗,腦門冒油。
眼瞅著就知道這些箱子,一件件的不輕省。
也巧了,拿著鑰匙串給他們開房門,看著他們干活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張士慧。
見著寧衛民他們一行人大推著八個拉桿旅行箱過來就樂,趕緊上前迎了過來。
"衛民,我說你可算回來了。我等著喝你們喜酒可都等急了。你們要再不回來,這齣大戲缺了主角那還怎么唱啊?哎喲,瞧這架勢,滿可以的,你們兩口子怕不是把巴黎的商店都給搬空了吧?"
"哎,松本小姐,一路辛苦啊。您可是越來越有國際巨星的氣質了。恕我攀個親戚,現在咱也應該算是自家人了吧?我能管你叫弟妹了吧?"
"啊?你問這些什么東西啊?這還用問嘛,咱們辦事得準備齊了家什不是?總不能光有桌椅板凳啊,那還得有杯盤碗碟才對啊。什么?太多了?不多啊,這些也就剛一半的貨。他們還得再送一趟呢。"
"哎,這我還得跟你說說,總共三百套,都是好東西。京城工藝品廠的仿古瓷,而且是人家劉永清劉師傅專門為你燒的,聽說是仿照哪個皇帝結婚的喜瓷,比壇宮咱們現在用的那種還好。反正是絕對夠派啊,得配得上你們的身份。人家廠長老柴也夠意思,沖你的面子,半賣半送,給咱們打了七折。也就五六萬塊錢吧。"
"辛苦?哎喲,那還不是應當的。我說,這你就別客氣了,你的婚姻大事難道我還不該幫忙嘛,別外道。不瞞你說,今兒連我們家那口子也來了,她在里邊忙呢,今兒等忙和完正事,我們一起給你接風洗塵……"
要是這小子現如今還真不一樣了,還真不愧是壇宮的一把手。
過去倒賣兩臺電視,掙個兩千塊都能興奮的一宿睡不著覺的主兒,今兒個提起五六萬也不大當回事了,語氣里透著那么輕鬆。
不過他這話聽到那兩個搬運貨物的車夫的耳朵里,那是難免引人側目,讓人咋舌。
尤其他這一說起話來,興奮中帶出來過去那個搖頭晃腦的勁兒,看得寧衛民都直皺眉。
太嘚瑟了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