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頓飯是阿蘭·德龍安排好的,其實根本無需他費心挑選菜式,桌上的菜單沒有實際意義,只是擺設而已。
他之所以手拿菜單,只是出于好奇,欣賞著這本菜單精致設計,厚重的質感,以及想要看看上面菜品的價格。
結果他沒有想到,菜單上居然只有菜品,沒有價格。
“我們餐廳的菜單沒有價格嗎?”寧衛民忍不住好奇的問。
阿蘭·德龍卻不當回事的說,“不止我們的菜單沒有價格,現在圣特羅佩其他餐廳的菜單也沒有。你很久沒來這里,這是圣特羅佩的新變化。”
“怎么回事?”
“因為用不著啊,現在這里的游客越來越多了,別看現在才六月份,可到十月份為止,圣特羅佩的餐廳,幾乎每一張桌子都訂出去了。除了餐廳老板刻意保留的一些。這家餐廳也是一樣,現在只有餐廳拒絕客人,挑選客人的權利。已經輪不到客人選擇餐廳了。過去餐廳訂位,要求最低消費一萬法郎。現在得翻倍。反正眾所周知,這里的餐廳都遵循著一條不成文的標準來篩選顧客——他們錢包的厚度。既然顧客的消費注定會遠遠超過正常標準,那還標價格有什么用?”
寧衛民愣了愣,片刻他才意識到,這規矩倒是和銀座的夜總會差不多了,酒單沒有價格。
媽媽桑也只會結賬上根據客人的消費和自己的觀察,最終衡量出一個金額,然后遞上自己填寫了數字的小白條。
再根據客人的反應,決定是否值得下一次招待。
不過,即使如此,寧衛民也認為用至少兩萬法郎吃頓飯比銀座的價格標準要貴多了。
起碼貴上一倍。
他有點擔心這里的顧客能否真的可以接受這么夸張的價格。
“有沒有這么夸張?哦,對不起,我不是在質疑你的話,我是說,餐廳開門迎客,總會有偶然走到門前的客人想吃飯吧?那些沒有提前預定,臨時來決定用餐的客人怎么辦?總不會人人都是有錢人?”
卻沒想到阿蘭·德龍呵呵一笑,對他的顧慮完全就不在乎。
“一樣的。不管是什么客人都是一樣的。顧客是不會都是有錢人,可我們只會接待有錢人。不管你怎么想,餐廳對客人的篩選,其實無論是從顧客打電話訂位時,或者是顧客來店就餐當面要求座位時,就已經開始了。電話接通后,餐廳的工作人員會詢問你的姓名,看你是不是有身份有背景的客人。要是像你說的,有人沒有提前預定就找上門來,那么除了必要的詢問,對于衣著言行的觀察就很必要了。簡而言之,這就是一個衡量眼前的這位客人究竟是潛在的大客戶還是一條小魚的問題。小魚就放掉,大魚才收網。當然,最好用的辦法還是明確告知對方,‘我們有一張兩萬法郎的桌子,你覺得可以嗎?’如果答案是否定的,那么,不好意思,餐廳里就沒有更多的桌子了。”
“居然是這樣的嗎?這聽起來簡直就像是一種……”
寧衛民睜大了眼睛,差點沒說出“這是搶劫”。
“你的話讓我對圣特羅佩有了全新的理解。你的意思是說,在這里,無論是誰,必須一擲千金。永遠不要猶豫談論最低消費,只有盡可能高的消費,才有希望在當地最受歡迎的餐廳之一找到一張桌子。”
阿蘭·德龍仍然毫不在意的撇撇嘴,“你沒說錯,以上種種都是一種欺騙的藝術,用不可拒絕的方式,逼你掏出錢包里的最后一分錢。畢竟,金錢的魔力永不失效。可誰讓這里是圣特羅佩呢?這座小城本身并不大,卻是全世界的明珠,所有的有錢人都往這兒涌,就連日本富翁也不例外。而且這里的交通方式也不方便,大部分游客都要乘坐私人游艇或直升機,城內的停車和住宿費也相當昂貴,在每年的夏天,即便是普通的鄉間旅館每晚也需要兩千法郎起。這一切,都決定了要想體驗這座城市的魅力并不容易。這里壓根就不歡迎普通人來。”
跟著他又眉飛色舞起來,“我的朋友,其實你應該感到高興才對,這不就是你投資這里的初衷嘛。我得說,你眼光真準,盡管我們的這家餐廳今年在五月份才開始營業,但賺到大錢已經注定的了。現在每天營業部比我們當初預計的只多不少,還有金坡地城堡酒店,雖然下個月開始正式營業,但我們的房間到十月份都被訂出去了。相信等你看到正式的財務報表一定會開心的。”
這話倒是真的,作為直接受益者,寧衛民沒法再掩飾自己的開心了。
他的眼睛笑得瞇了起來,不過嘴里卻以調侃的口吻說。
“我是應該感到高興。我也慶幸自己開了屬于自己的餐廳,擁有屬于自己的酒店。否則,依照你的描述,我可能在這里都找不到地方吃飯,找不到地方住宿。即使找到了,也免不了被痛宰錢包。”
然而讓他沒有想到的是,阿蘭·德龍竟然以更夸張的口吻反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