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的京城,變化實在太大。
或許是因為要辦亞運會的原因,導致京城建設的速度比國內其他地方速度加快。
又或者是因為這一年以來寧衛民的心思因為全放在了日本那邊,根本就沒怎么關注國內。
反正這一次回國,他明顯感到了和他印象中一年之前相比,京城已經有了很大的不同。
仿佛日本是靜止的,而國內是動態的,頗有物是人非之感。
這倒不是說是京城到處施工,今天拆了兩條街,明天拆了幾條胡同。
今天這兒起來了一棟大廈,明天那兒又有個大型建筑竣工,那種簡單的變化。
而是一種浸透在生活內容之中,從上至下,從大到小,包括了精神層面、物質層面,甚至是情感層面的綜合性變化。
首先,值得肯定的是,從城市建設和社會進步的角度來說,積極變化一目了然。
這一點僅從京城體育場館的建設和新完工的大型公共建筑就能看出來,非常的直觀。
別的不說,光這一年以來,完工的高級酒店和開門營業的涉外賓館就有多少?
除了為亞運會服務的五洲大酒店之外,主要接待日本客人的長富宮飯店,擁有人造瀑布的王府飯店,還有位于使館區的凱萊大酒店都已經開門營業了。
而且據媒體報道,目前京城最高大樓京廣中心,還有港城霍老板投資的貴賓樓飯店,以及郭氏集團投資的國貿中心,也都將于今年陸續完成。
再加上,街上的汽車數量明明顯開始增多,而且據《京城日報》報道,街上的汽車有五千余量輛是屬于被演藝明星和新時代的商賈購買的私家車輛。
可以說,1990年的京城已經初步有了現代化都市的特征了,距離寧衛民上一世印象里的那個京城形象越來越近。
但與此同時,無論是城市建設增速,還是外來人口的涌入,新移民的增多,這都讓古老傳統的京城文化在悄然發生著改變。
比如說,不知不覺中,國營的早點攤兒已經越來越少了。
寧衛民幾乎是吃驚的發現,眼下除了炒肝兒、切糕、茶湯,等極個別的小吃,大部分的早點項目已經為外來人口接管。
雖然小吃市場因此而豐富,多了蘭州拉面、津門煎餅、西安肉夾饃。
但這些小吃其實并不是很正宗,大多數屬于似是而非的變種。
而且想在大早上給孩子買一個“油炸鬼兒”,已經比登天還難。
至于過去曾經專在春秋兩季,儈著個小籃,游走于胡同中,叫賣醬驢肉和拆骨肉的京郊農民也不來了。
但安徽、四川、山東、河南、河北和東三省這些更遠地方大批量農民則潮水一樣涌進京城找工作或者打零工。
八面來風,夢想交集,一個新的詞匯悄然流行開來——北漂。
漸漸的,人們開始注意到街上的變化,居然現在的京城比原先知青大返城的那幾年還要擁擠,南腔北調的聲音也多了起來。
京腔京韻不再是這個城市唯一的聲音,而且開始逐漸喪失長年以來占據的主流地位。
于是京城便出現介于“暫住”和“常住”之間的過渡性戶口制度——藍印戶口。
而由此產生的副作用,則是讓京城的容納能力和治安環境遭遇了空前的挑戰。
京城本地住民從此開始陷入一種矛盾的心理之中。
他們既擔心這些新住民,外來者占據他們的教育、醫療、工作、居住的資源,挑戰和改變他們已經習慣的社會規律,道德準則。
但一方面也心知肚明,這些外來者代替京城人承擔了許多原本辛苦和令人厭惡的工作,他們同時也很享受這些人帶來的市場豐富,以及為他們提供的生活便利。
未來何去何從,人們又該如何取舍,沒有人知道。
但需要面對的這些問題,卻又在不經意中,悄然影響著每一個人對社會的看法,并且持續改變著這個城市的未來走向。
不過說實話,外來人口和京城本地人所產生的利益糾葛屬于社會發展的必然,躲是躲不開的,而且也屬于人民內部矛盾,是可以調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