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她承認寧衛民講的那些道理至為深刻——站得高才能看得遠。
這點不僅適用于事業,也適用于個人情感。
她感激寧衛民,能把這些重要的事務,毫不猶豫的委托給她來處理。
她如果往上走,提升自己的社會層次,肯定能通過這些機會,結識更多大人物。
優質的王老五怎么會遇不到呢?
只是話說回來了,對她而言,寧衛民的優秀已經深刻入骨,根深蒂固。
有了這種先入為主的認知,難道她真的能夠愛上別人嗎?
…………
寧衛民并不知道姚培芳心里在琢磨什么,也不知道她正在為情所困。
不過要論心情的復雜而沉重,他也不會輕松多少。
因為人生之中還有許多無奈和遺憾。
而且很多時候,老天爺要想讓人感到窒息的時候,無論你有什么樣的權力,擁有多少財富都沒用。
就比如生離死別,如果對比起來,情愛這點事兒其實根本算不得什么。
這種事兒誰都躲不過,距離每個人都并不遙遠,有的時候說發生就會發生,哪怕你沒有做好準備。
就比如殷悅,她終于要結婚了,要嫁的人是煤市街服裝廠的廠長蘇錦。
按說這原本是一件好事,就連寧衛民現在都知道蘇錦默默喜歡了殷悅多年。
而且他模樣好,手藝好,人品也好,是專業的技術人才,在事業上和殷悅形成完美互補。
除了年齡大了一點,倆人堪稱珠聯璧合,完全可以滿足許多人心目中郎才女貌的想象。
但就因為這樁婚事辦得急促了些,有著強烈的沖喜意味。
哪怕寧衛民作為殷悅的上司兼兄長,把蕓園都給殷悅安排上了,婚禮排場大的就像自己當年結婚一樣,也根本沒辦法讓人高興得起來。
敢情一切都是因為殷悅的奶奶不久前生了一場重病,如今人已經起不來炕了。
老太太躺在床上,不想吃也不想喝,沒有任何欲望,只是惦記著幾個孫輩們。
尤其是惦記殷悅成家的事兒,老人做夢都想看見自己的孫女嫁出去,如此才有了這個婚禮。
寧衛民去家里看望過老人,腦子雖然還清楚,可相貌堪稱斷崖式衰老。
和他心目中那個精神又精明的老人形象已經大不一樣。
念著老人吃了一輩子的苦,才勉強把幾個孫男娣女拉扯大,結果好日子根本沒過幾年,人就要走了。
別說殷悅郁郁寡歡,毫無新人的快樂,就是寧衛民的心情也一樣沉甸甸。
那是一種天性使然的悲憫。
更何況這樣的事兒在他的身邊還不止一件,宋華桂甚至早從去年開始,就已經沉浸在這樣的痛苦之中了,直至現在都沒能恢復正常生活。
敢情去年夏天的時候,宋華桂的丈夫,保加利亞藝術家萬曼在杭州的研究所懸掛作品時從梯子上滑落。
照x光片時發現肺部有陰影,疑為腫瘤,即入杭州部隊醫院診治,后轉入京城中日友好醫院。
然而確診之后發現已經是晚期,僅僅幾個月后,萬曼就在京城協和醫院逝世。